封宇平:左手指月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左手指月
封宇平
昨晚去城南公园的智慧书屋借书,天上的月亮还是半圆,离中秋很近了,夜晚的自然风让人陶醉,爱人破例捏了一小块长沙的网红月饼,这是节日到来前的甜蜜,如果有桂花香,那就更完美。手里提着有分量的实体书,感觉有些穿越,仿佛回到刚参加工作的第一个中秋节。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1991年的中秋。
以前觉得中秋的时候,在油库的立式罐区欣赏的月亮比较圆,就在第一个中秋节就喜欢了工作现场的月色。觉得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太文艺范,需要梵婀铃(小提琴)的音响效果来增加浪漫。纯工业美学的油库,虽然都是钢铁的硬茬,却被月光柔化,恰好月光也是水银流泻,银灰的罐体似乎在夜色里反光,与皓月互相辉映。
在警卫的值班室,我喜欢阅读,喜欢拿着书本散步,喜欢啃坚硬的传统五仁月饼,进库区巡查,体会孤独的散步者的遐想,有书本和月饼,一个人的节日也可以愉悦,立式罐群是沉默的战友,经济民警的制服,锁定了守护安全的职责,有皓月当空,我的青春不寂寞。30年前的月饼很质朴,很扎实,可能是零食太少,还有点物以稀为贵。30年前的实体书很笨重,我以为知识和智慧都存储在里面,所以在贪婪地在防爆灯下阅读。
后来到了卸油岗位,又觉得站在栈桥上比较心旷神怡,脚下是两条钢铁长龙,泵组在欢快地歌唱,鹤管真象是觅食的仙鹤,长长的嘴插在槽车腹中,上好油之后卸油工有一段时间的清闲,可以抬头望月,右手有防爆手电,只能左手指月,向月亮许愿。或是向黑暗的夜色里,黝黑的山林,漫无目标地照射,从遥远的地方看过来,应该会以为是星光吧。
栈桥上的兄弟以为我没有为中秋节准备夜宵,趁着刚洗过手,给我送来一个月饼,我笑笑说:“太大了吃不了这么多。”他爽快地一掰两半,喂一半到我嘴里,自己大口地咬着另一半。他洗过手,但是还有汽油和柴油的气味,我戴着油污的手套,也不好去拿月饼,只好咬了一口,装做好吃的样子,和他一样欢快地咀嚼。就这样两个人没有对话,相对一笑,一起分享月饼,到最后一个细节让我几乎落泪,就是他捏过的那一小块地方,我犹豫着不去咬了,以为他会扔进栈桥外的草丛,趁我看闸门的瞬间,余光发现他把碎饼塞进了嘴巴,却做了一个扔东西的动作。草丛没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饼块却砸进了我的心灵。
难道这坚硬的月饼这么好吃?还是来自农村的他爱惜每一口粮食?捏过的饼没有任何不洁净,我的兄弟,纯洁得如同鲁迅的润土。他的手明显比我粗糙得多,就算是拿铁轨下的垫枕木的石头去磨,我也磨不出那么多的老茧,带着工友深情的月饼似乎不再坚硬,是人间最美好的滋味。此后很多年,还记得那个味道,也没有再有机会品尝。
第三个难以忘记的中秋节是在加油站度过,夜晚通宵值班,其实需要加油的车辆很少,下半夜会去小厨房加热一下带来的饭菜,月饼还是那样坚硬,不知道该算点心还是一道菜肴。
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几十年就这么潦草度过,月饼是最做越小,不再坚硬,柔软如豆沙,如酥糖,入口即化,没有需要啃咬和用力咀嚼的品种了。小到只有一口,我却不能再痛快分享,爱人捏的那一小块,已经是最大的限度,解馋吧,免得说中秋了,还没有吃月饼。
我想起陪伴母亲去乡村农户家访,扫盲的时候,那是第一次学会用几盘瓜子花生去拜月,我用左手指月,要求月亮不要躲入云层,必须照亮我们回学校的乡间小道。
我想起油库罐区和栈桥上的圆月,戴着油污的手套,左手指月,我们的疲惫被月光抚摸,让栈桥笼罩在朦胧的诗意里。那个坚硬的被我和兄弟分吃的月饼,一点都没有被浪费,带着粮食的扎实和点心的香甜,一直慰籍着我的心。
现在我卧室外的小庭院里有了一棵桂花树,我不想私有,我希望桂花开的时候,邻居们都能分享花香。我不眼馋你们吃的月饼,因为最香甜的我已经吃过了。那样的中秋节,30年前,28年前,就已经幸福和温暖了我的青春。
我在卧室,等待桂花的暗香,翻阅刚借到的图书,买药的药店馈赠的木糖醇月饼还在客厅。我还热爱我在油库的岗位,没有在留宿在库区,真想再去欣赏库区的月光,和栈桥上的兄弟再分吃一个坚硬的月饼。
时光如沙,总从指缝里溜走,月饼就是一种祭品,也是从生活中确认和给自己奖赏一点所得。致敬青春,致敬同道,致敬烟火人间。送人一轮明月的禅师,或许也吃过坚硬的月饼,有馅或是无馅,都是果腹和愉悦身心的食物。用于感知生活,感谢生活,也感谢所有愿意分享的善良和纯真。
左手指月,月饼是对月的摹状,抬头望月,月饼也是沉淀的岁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