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少年
文字丨沈清
图丨北堂文学舍 底图丨网络
三千浮生长阶,我只渡他一人。
下山历练,第一次在山下见初见祁原的时候,他的左脸至额头上有一个丑陋的疤痕,世人惧他,小孩朝他丢石子,中原的修仙门派,以及西域的魔教均在追杀他。
黑暗中他的目光明灭,已受了重伤,却自胸口掏出了一块烧饼。丢给了一身破烂的孩子。
即便他满身泥污,坐在石头上,浑身还是有一股矜贵之气。封梧与师兄走散后,便遇见了他。
祁原见他这一身仙门的装束,眼底划过一丝害怕,转头就要逃。
封梧上前抓住祁原的肩膀。
祁原想要挣开,二人交锋间,落叶缤纷。万千天光。
终是封梧略胜一筹,他扯开祁原的衣服,瞧见他胸前蜿蜒的红色伤口,给他洒了药,抬手预备输灵力。
祁原却打开了他的手,拢起了衣裳。
“不用。”他面无表情,不见悲喜。
“我不会害你的,你的伤势很重。”封梧道。
身后忽有厉风卷过,封梧没看清祁原是如何动手的,便见一道深蓝色的光划过眼前。
封梧一路追了过去,临至悬崖,见祁原被黑衣人捏住了脖子,尖刃划过他脸上疤痕的纹路——
封梧也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祭出法器,却不敌黑衣人,两人被一掌推下了山崖。
他们在淡蓝色的湖水里泡了三日。湖水本不该是淡蓝色,也许是祁原的血,催动了尘封湖里的法器,那法器是魔教的圣物——血莲珠,亦是凶煞之物。
就这样一路被追杀,一路躲藏,终于来到了栖霞山下——他的师门。
浮生三万里长阶,似立云起之际。
白衣少年背着一位黑衣的少年,玄色的衣裳结了褐色厚重的血块,左脸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褐色伤疤,狰狞可怖
豆大的汗珠自白衣少年的额角滑落。他望着高耸入云的天阶,眼中只有坚定。
“一定可以的,我带你回家。”
黑衣少年清秀的半张脸,静默的伏在他的肩膀上,薄唇轻动了动。
“没用的,你不必救我。封印未解……魔教之身……必死无疑。”
“那就解开,那该死的封印!”他步子颤抖的步入上一阶,气息颤抖虚无,仿佛下一步,便能自云端之上栽下去。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救。”他闭着眼伏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虚无。
他费尽力气将祁原带上山,昏睡了三天三夜。
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封梧也不知,此事究竟还能瞒多久……
漫天星光闪烁,那夜众弟子放灯,灯火冉冉升起,与深沉的暗色夜幕相对。
那是他第一次问他的名字。
断崖上的风阵阵,身后不时传来女弟子的笑声,他们应在旁边的山涧上放河灯。河灯会顺流而下,一直去到山下,也许会漂流进暗河里,散至五湖四海,去面见他们的亲人。
“我该唤你什么?”封梧看着他被墨发遮挡住的侧颜问。
“唤我祁原……”
“听说心中有牵挂的人,在这栖霞山上放个河灯,会代替他去挂念的人面前。”
祁原目光沉沉的望着远处。
“我没有牵挂之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交心,祁原望着远山,心底里好像有了一丝不属于他的期盼。
“知道我为何叫这个名字吗?”
他自小便生长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世上最讽刺的莫过于,那人创造了你,又想毁了你。
他们将魔气放在他体内,却又害怕那魔力无法让他们掌控,合并正魔两道之力,追杀于他,天上地下,此仇,怎可忘却。
后来他觉得最讽刺的莫过于,从未见过光明,得见温暖,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祁原祈愿,祈愿后来能遇见一个人,他懂我,护我。”
“遇见了吗?”封梧开口问。
他不说话,封梧猜想,他应该没有遇见
“遇见了。”祁原语气淡淡,转身离去。
“哎……”封梧预备问他是谁,人已至远处,只剩黑色颀长的背影,孤身一人行走在月光中。
那一日,盘伏在天际的月亮大的吓人,直对栖霞山的弟子峰。
月盘散着银白的光,透过山峰上的巨树,照进弟子峰的第七层。
淡淡的蓝光窜进了祁原的屋内。
封梧本在打坐,猛的睁开眼,推开房门,见数道黑影自树上飞过。
魔教?
封梧转头望向正中间的屋子,偌大的平地,数十人直直朝祁原的房间奔去。
他伸手用法术敲了树上挂着的警钟,转身预备扑向魔徒。
只那一刻,钟声敲响,魔徒便回过头,一掌将在半空中的封梧击落。
封梧仿佛听见其中一人说:“不好!血莲珠要被启动了。”
祁原逃亡时曾说过,此物一旦启动,必将万劫不复,堕落成杀器。
封梧瞬移出去,嘴角流着血,以身躯挡在了门前。
那些人没有丝毫止步,匆匆挥手,将他掀开。
一束金光自天边而来,落在了封梧的身前,封梧抬起头有些艰难
“师父!”封梧又吐了口血。
“别说话!”
飓风迎着闪电,一道猛烈的气劲散开,数十魔教之人均被震开屋外。
黑暗中有灼烈的蓝光盛开,走出来一位身着深色衣袍的纤细少年,他已披头散发——正是祁原。
“血珠!已经在融合了!”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先开的口。
数十位魔教的长老,又起身妄图压制祁原。
伴随着祁原一声暴喝,巨大的力量碰撞开,将魔教众人震落弟子峰。
天与地黯然失色,见证这一场狂暴后,又开始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位长老早已到场,祁原墨发翩飞,深蓝色的灵光还浮着黑气,这会儿都知他是魔了……
封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便见祁原缓缓倒了下去。
封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师父苍梧的衣袖。
“是他,赶走了魔教,师父您都看到了。”封梧带着期盼渴求的目光看着自家师父。
苍梧皱着眉。
“可那又如何,他是魔!留着迟早是个祸害!他,早就该死了。”苍梧手中凝聚了一道金色的剑意。
封梧慌乱的去抓他师父的衣袖。
“师父!不要!不要杀他!”他似孩子般哭求着。封梧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从不落泪,这是怎么了?
苍梧有些不忍,眉头深凝。
“为持公允,此事还是三日后,召集各派,会审,以论处置。”为免旁人说封梧的闲话,他只能这般。
毕竟日后还望他来继承他的位置。
所有人都走开了,封梧拉着祁原起身放置在了榻上,又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两天一夜。
他终于醒了。封梧满脸疲惫,却装的一副冷酷的模样。
“你走吧,你是魔,我是掌门首徒,再不相见。”
祁原冷漠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他笑,笑的极讽刺。
“你不知道吗?你分明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又如何,你知不知道差点害死我!”
“滚!滚的越远越好!”
“最好一辈子也别见了!”封梧过了好一忽儿叹息般的说。。
祁原眸光深深觉得他有事隐瞒。
可这世上唯一对他另眼相待的人,也不见了。
他艰难起身,自封梧身后顿了片刻。
封梧握紧了手心,祁原才自他身侧走开,出了屋子,衣袍掠起的风声寒凉,心尖微颤。
封梧坐在弟子峰最高层的屋顶,冷月在他头顶上,朗照大地,他看着祁原一步步远去,该有多疼,他才会走走停停,甚至弯身躺在台阶上,又继续往下走。
此事与正魔何关?他只想要他好好活着!
封梧仰头喝了一口酒,清隽的泪珠伴着酒,入喉总有一种莫名的苦涩。
今后,他便再无可能放肆了。
翌日,三门会审的人换了,换成了封梧。
微弱的阳光照着被囚于中央的封梧面色苍白,侧颜削瘦,轮廓硬朗,有些虚弱的望着广场上的众人。
“说!魔徒藏身何处?!”苍梧最先开口。
“他不是魔!”封梧语气坚定。
“还敢狡辩!”苍梧掐了一道法诀,一道长鞭劈落,自封梧的身上烙了一道血痕。
“说!”
“徒儿不知!”数道鞭子落下来,封梧摇摇晃晃,口吐血沫,还是没有出口。
看着他满身伤痕,苍梧心生了不忍,抖了抖衣袖。
“既然他并不知晓魔徒去处,审问也无用,不如关进寒洞一月,以示惩戒。”
“哼!想不到苍梧掌门叫我等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栖霞山的长老道。
“分明是他私藏魔徒,我等诸位长老均在场见证,他收留魔徒后,又用首徒弟子令放走魔徒!按律,应碎其元丹,灭其神魂!”封梧也没想过会酿成今天这等局面,更没想过,这般几句就定了生死。
“封梧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我便给天下众生一个交代。请绝云剑,碎其元神!”
封梧忽然颤抖着唇,朝苍梧看去,天光里迸裂出的金色闪电,自虚空似带着毁天灭地之势。
绝云?贯穿元神,他悲戚的想,一旦贯穿元神,那他活着和不活着又有什么区别。
他眼前迷蒙,但见金色的剑端指向,那一刻只剩认命同元神被锁定的无助。
“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说还是不说!”
封梧面色苍白,立于原处。
“徒儿!不知!”
苍梧眸光一厉,催动法诀,金色的光束,绝驰而去。
“呛啷!”绝云穿破风声,穿过他的身躯。
封梧节节后退了几步,苍白俊秀的脸上,那颗熠熠的双眼,逐渐失去光亮。
绝云的力量在身体里散开,仿佛要将整个人撕碎。
“啊!”他痛苦的拧起眉头,低低的吼声,仿佛穿透苍穹,传至山下。
他最后望了一眼这天空之下的众生,似乎都面露不忍。身旁落了一道黑影,遮住了日光,他向后倒了去……
封梧被前来的黑影捞住,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祁原手持长剑,冷眼望着所有人。
“我要带他离开!”
“众弟子听令,杀!”
祁原有伤在身,一回合下来,已受了十几道剑伤。
“我只要带他走!”祁原捂住胸口,目光沉冷而坚定。
“你没资格!”声音从头顶传来,巨大的金芒自祁原顶上压下来。
他本能的伸手去挡,那恐怖狂暴的力量,将他压的跪在了地上,那一刻,他想起来这些年的一切。
封印破了!又如何?他看了看身旁的人,他面色惨白,伤痕累累。
他若死了,他不必向往做一个好人,那这封印破了便破了。
他抬起手,催动胸前的血莲珠,冲破血脉里的阻碍,反抗头顶的金光。
剧烈的光芒对峙,整个山都颤了几颤。深蓝色的光芒直冲云霄,将苍梧撕碎!他体内的魔气开始不受控制!
祁原穿梭徜徉在漫天血雨中,天色黯淡,雷电撕开虚空,裹挟着一层阴冷扑面而来。
起的风里都有腥味,下的雨都是红色的。
封梧是被雨淋醒的,他坐起身,看着那道背影,他掐死了场内的最后一个人。
那时封梧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呆呆的看着。
直至那人瞬移到他面前,周身的黑气鼎盛,还有一股黑气直直输入他的体内。
半晌祁原才松了一口气,好在元神碎裂时间不长现已归位。
封梧恢复意识,闭着眼,有猛烈刺鼻的血腥味,冷雨落在脸上,他缓缓睁眼,只见满地残骸,同祁原身上的鼎盛魔气。
手祭长剑便朝他劈去,祁原提剑格挡着,剧烈的剑风,在二人之外拼厮。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封梧眼眶充血。
“是。”祁原低声应下。
“我师父呢?”封梧怒不可竭。
“死了。”祁原仿佛在陈述着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
“死了?”
封梧向后退踉跄了几步,望着满地的残骸,又吐了一口血。
“封梧!”祁原紧张的上前一步。
“那可是我师父!”他眸光里有无尽的悲伤与失望。
“是他先要杀我,他们都该死!”祁原皱着眉,掩藏了眼底的痛苦。
封梧咬牙切齿道。
“我后悔救了你!”剑意又起,那剑却在他手心颤抖。
“你该知道我并非良善之人,他们先要害我,是他们该死!”
天空越来越暗,阵雨簌簌,像是要洗去什么。
封梧眼底逐渐凝聚了恨意。手中长剑,在地上划开一抹白光,掀起的碎屑飞扬,溅起血红。
祁原目光通红,举起了剑,迸发出了所有力量。
“既然你要杀我,便别怪我不留情面!”祁原周身的煞气更加猛烈。
黑金色的两道光芒奔至一处的时候,天空中黑色的光芒陡然消逝。
猛烈的金光刺穿了他的身体。
淡青色的天空下,满目疮痍,只照着那一身黑衣纤瘦的少年,自半空中缓缓坠落。
封梧伸手抱住了他,眼底的泪簌簌坠落。
“我错了!”
“是我错了。”
此错,唯此可以平息。
祁原握住了剑,曾见过光明,就会有多害怕失去这一道光,是不是,是不是只有这样,他才能原谅自已。是他只有仇恨,没有克制,是他的错。
祁原缓缓朝他走去,将剑扎进了自已的心底。
“还记得,你问我,我叫什么名字吗?那是第一次有人问我……”
封梧有一瞬的错愕,他挣扎,他后退,可他不知道祁原不想成为被魔气控制的杀器。
祁原一步步朝封梧走去,死死握着剑锋,令他挣脱不得。
“我当日说,祁原,祈愿有一人懂我护我。我遇见了,那个人,就是你……”
封梧晃神的须臾间,祁原已经将剑送入了自已的胸膛。
他才想起来放手,抱住了将要倒下的祁原。
鲜血自他口中溢出,原来他没想给自已留活路。
“能原谅我吗?”
封梧哽咽着泣不成声,握着他的手,贴着他的面颊,不停的点头,巨大的悲恸压迫着内腑,快喘不过气了。
“我从来……从来就没怪过你。”
他笑着,阴沉的云雾拨开,云层断裂的缝隙,落了一束光,酝染人间,耀进祁原的眸子里。
过往的岁月点点消散成烟。
脸上的疤痕早已不见,是干净俊俏的模样。
再见了,我孤傲冷漠的少年。
忘掉前尘过往的封梧,像是邻家的大男孩,阳光正直,好看秀气,身材笔直,修长,爱着一身月白的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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