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新华储运做苦力—我的出版生涯忆事之一

/杜辉

职高毕业,专业图书发行。听着挺有意思的专业,学的时候我也这么认为,可毕业了、工作了,现实的铁拳给理想重重的第一击。

毕业实习第一课,实习生去储运搬课本去吧。大家不要觉得一本书没多重,你换十本一摞抱着走几十米,如果还可以,那再换二十本,抱2分钟原地站着试试。如果想挑战可以换50本试试。图书一个自然包一般是8-15本书,一个铁路大包件是4小包书,你算算重量。书就是木浆,木浆就是木头,你扛一大疙瘩木头溜达溜达试试,就能体会到我们当时的感受了。我们搬运起来一般是一弯腰20-100本,搬运几吨书是日常。搬课本装车是不到十多个人一组(男的七八个,女的还有一些,具体记不清了),一组人装一车,车有轻点载重一吨的130,还有重的几吨载重的东风卡车什么的。车来了就两组人轮着上,基本工作量是平均的。那时一天要装多少车具体数量不记得,不过多的时候十多车肯定不止,能有二十车?也许真的有。北京的学生们(按方言xiaosheng)你们97年的秋季课本可都是我们的血汗呀。

对,步入出版界的第一课就是这么沉重的实习(搬的东西真的沉重)。毕业时还是养尊处优、弱不禁风的废柴,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实习,体力、力量、耐力快速发育,比健身房效果明显多了。那种手摇叉车插台子拉货知道不?一台子少了几百斤,多了一吨也能装。开始一个人拉台车拉不动,只见脚动不见车走,后来就运动自如了,和您推超市购物车感觉差不多。这都是生练的,记得当时休息室有个冰镇冷饮机,对,就大街上那时候流行的那种蘑菇形的冷饮机。冰的速度供不上我们喝的,每天一大袋子酸梅精什么的冲兑,都不一定够。搬一车书衣服和水洗的一样,真能拧出汗水,最后干脆在冷饮机里饮料加盐了,怕我们电解质失衡、中暑什么的。

在储运的第一课就是书在消费者那是书,在我们手里就是一摞摞沉重的纸。对于这一摞摞纸你不可能有敬畏感,有爱惜感。就是一摞摞扔车上,踩在脚底下,汗水什么的滴上面太正常不过了。休息时候坐屁股底下,睡觉时候拿来当枕头,仅此而已。别有人说你们这样不尊重知识,不尊重消费者。您去试试,那种体力强度就不是人干的,牲口都够呛。在这种情况下,小心轻放,那行,那您拿到手的图书肯定要涨价一大截,我一天搬个几百本可以做到轻拿轻放,再多就是一堆纸仍仍吧。储运就是劳动力密集型的工作,人力成本在哪,怎么可能按理想的去干。所以后来看到机场扔行李箱摔得变形时,我特理解搬运工。这个不怪他们,是自动化水平不足,是人力不足造成的流程问题,最终其实是管理问题(很大一块就是成本问题),不是搬运工的问题。别站那说风凉话,要不您去工地搬半天砖,轻拿轻放还不耽误工作量试试,您能做到,那我去给您道歉,请您吃大餐。

新华储运的工作别管男女,都多少会干体力活,这个多少的体力活,强度都相当不低。见过工地搬砖的不,只是搬的东西不一样,强度是一样。那时搬课本装车时候的新华女员工,比我们这群大小伙子干得快得多,搬得多。看人家那胳膊,杠杠的粗,现在那些去健身房的女孩和人家真没法比强壮。记得有一次两个人打架,一男一女是真动手打架,不是动嘴的。干体力活的嘛,文化程度低点,性格糙点,脾气大点。女员工的胳膊都老粗,男的可想而知,真干架,第二天女的眼圈青着来上班了,男的如何不知道了。这一拳锤身上、脸上,真好比泰森那力道了。这女员工对我们这群孩子挺好的,每天给我们用冷饮机冲兑饮料,所以对这事印象比较深,也在精神上支持大姐。不过那时小,也不懂劝架什么的,而且人家老员工打架,也轮不到我们这群小屁孩子劝架去,所以也就是旁观者了。

那时候是真年轻,真傻,总想着好好干活,多干活好表现自己。而且男孩子也有争胜心,总想努着儿,想着自己力气大体力好,结果是害了自己。那时新华书店也雇有搬运工,人家看这群傻缺孩子这么玩命抢活干,干脆去边上,聊天、打牌、抽烟,休息去了。新华书店的老员工有时候都看不过去了,说上几句。那时真是傻到极限了,也正因为孩子傻,所以才会爱用实习生。对了,记得实习时候好像没工资,确切的记不清楚了。不过第二实习,我倒是记得结发了工资工资,是50块(97年50块够哥们几个外面吃一顿一般家常菜),第一次拿到薪水还是很激动的,终究是劳动所得。后来听说工资的大头都被学校抽头了,就更激动了,我XXXX,此处省略很多字,自己琢磨吧。学校真是比资本家都狠,这学校,你们这么压榨剥削学生,不怕有报应嘛。

在新华实习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秋季课本备货基本完了,在这的实习也就结束,然后第二站是分配到人大附近的某商城实习(下次再说这的经历)。第一阶段的实习,真是为未来的工作热身了,因为最后也被分配在了新华的储运做物流,体力劳动的强度更是升级了(最后锻炼到什么程度,仓库四楼,货梯坏了,一个人从一楼搬着四个一摞能有个七八十斤的箱子跑着上四楼,心不慌气不喘)。其实安排我们实习的时候也许学校和新华就安排好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还以为以后可以去门店做售货员,当然这只是想得美。相对储运的辛苦,门店在那时可是好岗位(当然他们有他们的辛苦,只是那时我们体会不到)。

介绍几句职高吧,我是相当厌学的,初中时候都想退学,最后家长、老师劝着才没退。后来中考,看着这个职高学制是两年制,而且毕业可以分配到新开业的某大厦(为图书大厦开业定向委培的),自己又特爱看书,所以就选了这个职高,这个专业。两年的职高生涯,学习就一年半,这一年半纯玩过来,相当的舒服,后半年则都是实习。所以我一直说自己是初中文化水平,半文盲,是真没骗人,但凡正经学点东西,有点文化,现在早转行了。要说我后来能写点,能说点,那只能说我是自学的,和学校半毛关系没有。分配的工作岗位被骗,实习工资被克扣,上学时老师水平真不行,什么都没学到。种种失望,还有很多恶心事(比如让给贫困地区捐文具,结果我去老师办公室,看到我捐的笔老师正用着呐,呵呵了。这类事情多了,所以特别看不上这的老师),我是对这所职高真没好感,评价只能是XXX,此处再省略几千字,读者可以自己想想。对了王朔也上过这所中学,学校还恬不知耻地向我们介绍这段。结果我在读王朔书的时候看到骂母校的桥段,虽然没点名,但我当时第一反应就知道说哪了。同学们都太感同身受了,很有共鸣了。当时学生们为了表达对学校的热爱,编制了一句在东城区流传颇广的顺口溜,“XXX门朝西,除了流氓就是X”。

当然了,毕业后,学校和其他学校合并了,后来干脆就撤销了,我也没有再回过学校,见过老师(相见不如怀念吧,虽然也没什么好的记忆可怀念)。现在学校原址已经拆迁,成为了楼房小区,哪所学校和我们的经历也就烟消云散,只留下不少还在出版圈混饭吃的学生,仅此而已。人生就是如此,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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