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说】 晴空以北(4)
晴
空
以
北
七
叶若是个好女孩,时间久了连莫北南都这样觉得。
流言就像野草一样在班上疯长,换做其他女孩,要么顺势默认,要么极力解释,但叶若照样和莫北南一起回家,有时候也叫上洛扬。
有人当面问起的在这种情况下她都会轻轻摇头,态度不轻佻也不慌张。你们想多了,没那回事。
莫北南说她很适合做朋友,红颜知己也许不错。洛扬白眼回他,你真傻。
这样的关系也许会对叶若不公平,但莫北南一直觉得时间长了,以后分开了,过彼此的生活之后,什么都会淡忘了。
就像他和言夏。
真正出事的那天,刚好是莫北南母亲的祭日。他请了一天假。那天天空飘了点小雨,路上湿漉漉的,有点滑,风斜吹着雨丝无孔不入的钻进衣服里,一阵刺凉。
他的父亲特意从北方的工地上赶了回来,直到下午才风尘仆仆的回到家,莫北南觉得他似乎苍老了许多,眼角还透着疲倦,但见到莫北南还是不无亲切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长高了些。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天空更加的阴沉,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莫北南听见父亲说,她走的那天,也是在下雨。他说的是莫北南的妈妈。记忆中的片段在莫北南脑海里闪过,妈妈,血,下雨天,死亡。这些,他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手里铃声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莫北南犹豫着接了。
里面传来女人嘶哑的叫喊声,小孩的哭声,还有男人粗劣的谩骂声。
言老师!
女人在手机里一声一声的哭叫着,“小北,小北”
莫北南不顾一切的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来不及解释,只听见爸爸和爷爷在喊,小北,小北。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周围喧杂的声音淹没。
他要朝哪跑呢?莫北南越来越没有方向,他只知道言夏家住在城北,但具体在哪,他丝毫不知。
洛扬!
他闪过洛扬曾对他说起过言夏老师家和他表姨家住在同一个小区。他急忙打电话问洛扬,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微光,他急于朝那丝光亮奔跑去。
莫北南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心里突然有片刻的迟疑。他在做什么,他像是进了一个隧道里,隧道里有女人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叫着小北,但他不知道该不该朝前去。
一秒,两秒,三秒。这一段时间,足以等待一枚硬币抛向空中,落下,然后分出花色。而在它落地之前,抛掷的人心里早已知道了答案,该何去何从。
莫北南还是义无反顾的跑进去了,就像一开始他的选择就是义无反顾。
深秋的白天慢慢变短,薄暮已经在空中渐渐铺开,小区里灯火开始次第通明。莫北南听见一个中年妇女在对另一个人说那家男人又在打他老婆了,哎,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
那栋单元楼楼底窗台下有个纸箱,纸箱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猫叫声。
一楼的门是虚掩着的,有断断续续地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小孩的声音。和电话里的一样,像从遥远的隧道里拉到了面前,却真实的有些陌生。
莫北南还是握上冰冷的门把推开了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袭来,屋内只开了一盏灯,发出惨白的光。他一进门就看见言夏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北在角落里蹲着,小北躲在她怀里无声的哭。沙发上横躺着一个醉酒的男人,嘴里不时谩骂几句,每当这时,言夏都下意识的抱紧小北腾出一只手覆盖在他的耳朵上。她不想让童真的他听到那些污秽的词。她脸庞红肿,头发凌乱。莫北南简直想象不出这是那个自信美丽的言夏。此刻她卑微得如尘埃,他心里亦隐隐泛酸,他听到有细碎的血在身体里快速流淌,一直流到他眼中。他觉得他的心脏被什么猛地一击,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言当夏发现莫北南时,他已经冲上前去拖起沙发上躺着的那个男人,用力的一拳,男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重重栽倒在地。
莫北南!你别!言夏说出这话时他已经趁势骑在男人身上,挥起拳头砸在他脸上,男人挨了几拳后才开始反击,用力推开莫北南,摇摆着站起来。你是谁啊,敢打我,看我不。但男人在看清了莫北南后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调子说,看来,你就是言夏的。话还没说完,言夏就突然发狂似的尖叫着冲过去推开他,男人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不是他,不关他的事。莫北南,快走啊!
言夏喊的歇斯底里。莫北南心里冒起一种不言而喻的心疼,他眼角翻滚出一颗眼泪,狠狠地砸在手背上。那一刻他真切的觉得眼泪是热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口里喘着粗气,眼睛血丝分明。言夏看见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抄起一把剪刀,尖口对准那个男人。
言夏不敢想象莫北南接下来会做什么,但当她冲上去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尖锐的刀口直直的扎进男人的肩膀处,尖口没进去几厘米被迅速拔出来后,鲜血立马从伤口处喷涌出,将男人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莫北南见此突然呆滞住了,脸色慌张,握着剪刀的手有些颤抖,最后砰地一声跌落在地上。此时的他与刚才那个狠戾的少年截然不同。
血,又是血。
男人痛苦的呻吟着跌到地上,言夏反应过来后立刻将呆住的莫北南推向门边。
莫北南,走啊!他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又是叫他走。他已经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出门的,只是被一阵冷风吹醒,自己仿佛是刚做完了一场梦。疲累。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外面的夜色浑浊,窗台下的猫仍在叫。
莫北南突然哇的一声哭了,顺着墙蹲在了地上。身体已经无力。屋里的那个叫言夏的女人是不会残忍的丢下一切的,什么她都在承受着,快乐,痛苦。她究竟在经历什么,而此时他走开后,所有的一切都要她去为之承担。
他的青春,热血,冲动,此刻变得十分懦弱,卑微甚至低贱。
谁也不知道那个傍晚时分,有一个少年在夜色中哭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他在哭什么,只是当警笛声划破夜晚的寂静时,那个少年已经不在了。只有一只猫在一个墙角纸箱里一直叫。
它知道一切,只是没人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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