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李阳波作品

我家里的小女孩（外一首）

李阳波（江苏）

家里的小女孩

生日那天说要吃冰淇淋

我就买了一个跟她庆祝

我说她是世界上最最美丽最最听话

她笑了，露出没有牙齿的嘴巴

她又念起长恨歌 ，到了“养在深闺

人未识”就拖拖沓沓念不下去

我佯作生气，真是教学如扶醉人

扶得东来西又倒；急忙替她念完

我还想悄悄溜出去跟一位朋友聊天

我哄她睡，她点额点胸点左右肩

合掌祷告：天父及子及圣神

忽然想起什么哇哇的哭起来

说多么多么想念自己的母亲呵

她如今在哪里呢？她问

“她已经到了没有挂虑的地方了，”

我说，“我们也不要挂虑。”

我替她盖好被，把窗帘拉上

微光映照她苍白的脸面

留下纵深的皱纹。从她的房间出来

我打电话给朋友：这晚上不出来了

母亲刚过了八十七岁

我想多陪她一回

▌衣袋

翻开母亲的衣服

总是衣内两边密密加缝了

口袋，仍然可以掏出细折的手帕

几个旧钱币，小儿子的手机号码

一两封女儿的明信片

许多年了，女儿在法兰克福

然后搬到了科隆

她近年已少提女儿了

但有时神明气清，问起女儿的女儿

多少岁了，仍在学医？

那来自年轻时走难的经验

把贵重的东西都穿带在身上

稻米玉器之类牢贴心房

把害怕失去不能失去的东西变成臃肿

的身躯，赶起路来她最笨重

一家人却因此有了指望

有时我看见她看着窗外

出神，仿佛又从窗外转过脸来

看我在窗下工作、阅读

她晚年眼睛不好，衣袋的针线日渐疏落

拼贴了其他碎布

仍然可以掏出大儿子和两个孙女儿

的照片，他们也终于移居外国

在她病痛的日子，另外一个儿子

回来探问她而她的步履

忽尔显得轻快矫捷

我抬起头来

仿佛就看见她越走越远了

她们那一代经历北伐、抗日、内战

支离破碎的一件衣服

从不肯轻易舌弃

对生活，也从没有丧失期盼与乐趣

而我们这一辈与乎下一辈何曾真正捱受过战火

却总有人不断自怨自怜

有八十七对鞋子仍在抱怨

自己只有一双脚

把小小的不顺意夸大成种种逼害

但母亲终于脱下了这笨重的身躯

窗外风雨如晦，她可是为我留下

小小一个牢靠的衣袋

【作者简介】李阳波，男，多篇散文入选各地中考试卷和年度散文选，现为《读者》和《思维与智慧》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