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研究生的话,从小学到大学毕业,我们都至少拥有32个学期。如果有32块钱,少1块钱,似乎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当这1块钱,是我们买下心爱玩具的最后1块钱时,这1块钱,在我们心里,就变得比剩下的31块钱还重要了。因为这个时代的特殊境遇,他们留在原地,没有获得与我们相同的那1块钱,却获得了另一枚与众不同的1块钱。这会让他们获得一个怎样的玩具,我们不得而知。但正如时代的脚步不会停,他们会继续生长。
在武汉,她们缺失的那段校园时光
作者:《原地生长》总导演 康成业
湖北武汉,新冠病毒最早的发现地之一,对大多数人而言,是疫情中心,是英雄的城市,但对我而言,却多少有些不同。
大学本科就读于武汉,学习导演专业,2016年毕业,后求学于北京电影学院。疫情爆发的最初,并未身处武汉,却在家中坐立难安。年初三,瞒家里人回北京工作,辗转抵达武汉,一面做着志愿工作,一面携团队,记录这座城市当下的境遇,完成了《冬去春归:2020疫情里的中国》。
四月八日,武汉解封,媒体也开始逐步撤离。那阵子,我正于金银潭医院记录张定宇院长送行援助武汉医疗队。医疗队离开后,张院长转身走回医院,准备进行每天的例行检查。张院长身患渐冻症,走路多有不便,看着他的背影,心生一念,疫情后的世界,会变成怎样?这一念头的诞生,让团队在武汉一待,便又是三个月。
这次的创作,是带着私心的,在与优酷就系列纪录片的片长协商时,每集约定为30分钟,但我想做个纪录长片电影。在这之前,我没有做过纪录长片,说不担心,是假的。是三个被拍摄的主人公,让我有了这样一份信心。为此,我说服了我的搭档,制片人老曹,放弃依靠新作收回一些成本的想法,拒绝那些答应他赚钱的项目,耗时77天,做一部纪录长片电影。我们选择注视疫情后的孩子们,他们“霍乱时期的青春”。邓林,片中旦旦的父亲,是我原来在武汉创业公司的合伙人,而旦旦,邓林的儿子,是那时我们拍摄剧情片时的客串小演员。按本来的选题,我们是要拍疫情后他在家学习的情况,但随着与邓林还有他妻子的接触中,我逐渐发现了他们生活中蕴藏的更为复杂,却充满温度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主题不再局限于线上教育,开始拓展至新时代下的教育背后的家庭关系,还有,信任。这是让我有信心的第一个故事,在拍摄中,我看到了一个新时代下成长的孩子,这样的感觉,似乎像是曾经的长辈在看我这一代90后的成长,有些质疑,却最终都会包容。旦旦经历着特殊的童年,他经历了缺失的一学期。这一个学期,他待在家里。即使留在原地,却也未曾遗落拥抱世界的每一天。王科珺在今年武汉解封的当天,度过了她十八岁的生日。我与她的父亲相差十八岁,与她相差九岁,有时候,我会不知道叫她什么,一面叫着她妹妹,一面又叫着她父亲李哥。与旦旦一样,王科珺也是一个除了旅行,从未离开过武汉的孩子。她像我们高中时班里男生最喜欢的女孩,美丽,开朗,自信。疫情期间,她独自在外度过了三个月的时间。这是她人生十八年头以来,离开家最久的一次。三个月的独自等待,让她成长,思考了我未曾经历的思考。高考后的艺考中,她拿到了国美合格证,但她选择报考湖美,留在原地,留在父母的身边。她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在楼下种下了一棵桑树,十八年过去了,万物生长,树已参天。我是93年生,朱琳琳是98年生,她是我们这次被记录者中,与我年纪最为相近的一位。我们小时候听着一样的歌,玩着一样的游戏,看着一样的青春伤感文学。不一样的是,我是山东人,她是武汉人,我的大四是在与兄弟们的欢声泪语中度过,而她的大四,是一个人度过的,毕业,也是一个人。一次拍摄时,我陪她去江滩边转了转,她说她在江边长大,每次心情好了,要来这里,心情不好了,也要来这里。这一天,正是新一轮洪峰过境,江边的水涨的很高很高。她突然说起来,她出生那年,98年,也是洪水。我问她,你会想过离开这里么?还是留在原地?走着走着,她就哭了。看着拍回来的150个小时素材,似乎看到了三个被纪录者的身上的共通宿命感,他们都在武汉这座城市出生,长大,有着一样缺失的一学期。《原地生长》——再也找不到比这个词更贴切的形容他们,足以概括他们所经历的故事了。不算研究生的话,从小学到大学毕业,我们都至少拥有32个学期。如果有32块钱,少1块钱,似乎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当这1块钱,是我们买下心爱玩具的最后1块钱时,这1块钱,在我们心里,就变得比剩下的31块钱还重要了。因为这个时代的特殊境遇,他们留在原地,没有获得与我们相同的那1块钱,却获得了另一枚与众不同的1块钱。这会让他们获得一个怎样的玩具,我们不得而知。但正如时代的脚步不会停,他们会继续生长。旦旦问邓林,洪峰退去了,会留下什么?现在的邓林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若干年后再回头看,应该会找到一些痕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