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断头路都会拐弯
这是九匠的第69篇文章
所有的断头路都会拐弯
上个周末，又跟死党老A喝酒。因为他说可能是最后一面。
本来是要趁周末陪女儿去看《大鱼海棠》的，可老A在电话里说如果拿他当兄弟，就过去见最后一面。听着话锋不对劲，加上我确保在以后的时间里，基本上我陪女儿的时间一定会比陪哥们的时间多，就推了女儿的电影，跟老A在他家楼下的大排档对着啤酒瓶子吹了一宿。
老A不是为了喝酒才在电话里吓唬我。他还真遇到事儿了。老A开一装饰公司，半年前接了个大活，听他说做成后钱全部到手能赚个大几百万，哥几个已经提前好好宰了他一顿了。
不过这活唯一不可靠的是中间转了一道手，而且那中介人也是朋友介绍朋友认识的，老A完全不清楚对方底细。半年前我提醒过老A，让他结款的时候一定要亲自跟甲方结，不要通过中介人。他哈哈一笑，说不用操那蛋心，都是信得过的朋友。
可生意场里哪来什么信得过的朋友。工程进行了一半，中介人跟甲方结了部分工程款，消失了。
“这孙子早就跟我设套了，连他娘的身份证都是假的。兄弟这次栽大了，几十号工人等着发工资，工程也只完成了一半，可老子的钱已经全垫进去了。哥们过不去这个坎了。我想了一下，实在不行我也卷铺盖走人，爱咋咋地。”
“卧槽，敢情仅仅是跑路啊！我听你电话里那意思以为你要去死的。早知道只是跑个路，我还不如陪小汉堡看电影去了。”
“你还是这么多年的兄弟吗？！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你想让我怎么安慰你？像安慰我媳妇儿那样？两个大老爷们，我做不到。不过，如果你真觉得这个坎跨不过了，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毁在那个中介手里了，我倒是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大头是拉萨八廓街上一家茶馆老板。因为我总是去他那里喝茶，也算相识了。那时的他四十左右，挺平和一男人。但只要稍微搭搭手过过招，就会发现在那平和后面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拉萨的七八月份很怪，几乎每天傍晚时候都会下一阵雨。每次下雨的点我无处可逛，就会呆在大头的茶馆喝茶。这样一长，跟大头聊天的时间就多，然后就聊得深了些。大头就说起他在杭州的故事。
大头大学毕业之后就到了杭州，在那里创业、恋爱、结婚、生子。一切顺风顺水，如果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似乎也要在那座城市终老。
一切在孩子上小学前发生了变化。那时大头跟人合伙开了家广告公司。在孩子六岁那年，合伙人突然决定自立门户，不但带走了公司的一批骨干，还撬走了老公司的大部分客户，原来没执行完的合同全部要大头来另外招人执行，甚至有的直接让他补偿。
大部分的人生好像都这样，一旦什么事不顺心了，所有的不顺心都接踵而至，凑热闹一样。
原来已经安排好的孩子上学问题，突然因为那个学校缩编，孩子被排除在外；结婚十年的婚姻也亮起红灯，合伙人从公司拉人走的那天，大头喝得大醉回家，妻子骂他窝囊废，为何不去起诉他的合伙兄弟。可大头不想因为钱让曾经的兄弟进局子。一怒之下，跟妻子大吵一架，妻子摔门而去，带孩子回了娘家。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因为未执行完合同的赔偿，让大头的现金流出了问题，然后就是还房贷、车贷时的捉襟见肘，信用卡的超额透支——这一切让大头狼狈不已，疲惫不堪，
“人在这个时候往往容易走极端，那时我觉得活着毫无乐趣可言，更别谈什么希望了，就想着索性一了百了。有一天，我大学的辅导员到杭州讲课，给我打电话说要见个面。人在那种状态下非常脆弱，碰到什么人都想着倾诉一番。
在我说着失败啊，无助啊，生啊死啊的时候，坐在对面的老师突然冒出一句：死的方式千千万，这个时候不能亏待了自己，一定要选个最舒服的，比如安眠药啊……我当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住了。这可是我大学老师，怎么是这么安慰自己学生的？
老师没理会我惊愕的表情，继续说：“亏我当年那么看重你，把你当作得意门生跟后面的师弟师妹讲，结果这么点破事就让你痛不欲生了！你也会开车，你也经历过断头路，可你有没有想过：所有的断头路开到头总会拐弯的！你非傻非瞎，不会打方向盘的吗？”
世间路，无死路。大头听进了老师的劝，重新招聘买马，对于之前要求索赔的客户，一个个上门拜访说明情况。真诚才是一把万能钥匙，几乎没它开不了的锁。大部分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不但谅解了他，反而还希望继续跟他合作。
很快，公司就又迈上了正规；妻子在火气消了后，觉得大头宁愿自己损失惨重都还顾念着当年的兄弟情义，这样的男人才可靠，也带孩子回了家；在合作的客户中，一个客户家的亲戚正好是一所小学校长，孩子上学问题也解决了。一切又进入了上升渠道。生活进入了笔直的高速路。
大头说他拉萨这个茶馆又是跟人合作开的，他投资，合伙人负责出人。他说不能因为被兄弟坑过就不相信情义。人总是要跟人合作的，无论你做着什么事。
他说每年暑假会带着孩子来拉萨。他说让孩子提前看看这个世界不一样的地方，不能困守于学校和所住小区所见的东西。这样，未来即便碰到什么挫折，也知道世界这么大，这么多条路，总有一条生路留给她。
说回老A。老A不是傻子。我讲完大头的故事后，他也不吭声，就是不时搂起啤酒瓶子吹几口。吹到第二瓶的时候，冒出一句：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过了一个礼拜。昨天打电话给老A，他说已经跟甲方和工人谈好了，工程继续，只是这趟活自己不但一分赚不到，还要赔进大部分以前积攒的家底。我说没有全赔光，一夜回到十年前你就烧高香吧你。
人生就该起起落落。你想要一马平川？只有死人的心电图是这样的。何况所有的断头路总会有拐弯；每一次的绝路都是下一段的生路。每个人手中一个方向盘，不会踩离合换挡不怪你，刹车油门分不清也不怪你，可打方向盘你总会的吧。
果家，
出过海，定居过西藏；
当过码头工人，做过报社记者。
现为“九匠”水果品牌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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