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兰宏伟:三舅的烟袋
三舅的烟袋
文/兰宏伟
三舅是大妈的兄弟,是甘肃人,出于礼貌,我也就随着叫他三舅了。他是每年夹在浩浩荡荡的麦客大军中来的。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三舅很辛苦,他要和所有的麦客一样,去忍受奔波之苦,去忍受天气的炎热和经历割麦的劳累。但是,他很幸运,没有像其他的麦客一样,风餐露宿,等着生意上门,去和人家讨价还价。由于他每年都来,所以在他来之前,村里人大都已经排好了日子,等着他来了。所以,他不用担心那天没活干。
三舅和众多的麦客形象没什么区别,黝黑泛着红色的脸庞,健壮的体魄,中等个头,始终露出憨厚的笑,只不过他比其他的麦客要穿戴整洁一些。
刚开始的时候,三舅是带着他们全家老少一起来,最多的时候达到七、八个人。这时候,大妈一家不厌其烦的为他们准备住所和饭食,从不抱有任何的怨言。三舅看在眼里,每次来,不管割麦的报酬高低,第一个都是先免费为大妈家割麦子,并帮着做他们最头疼的事,将麦子搬运到打麦场。大妈家地多劳力少,时间长了推脱不过,也就习惯了。
后来,随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家了,加之机械化水平不断提高,三舅每年带来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了。三舅告诉我们,国家政策好了,他们那里的生活也好起来了,不用帮人割麦子生活也能过得去。他来不是为了继续做麦客,而是放不下大妈一家,割舍不下这一块曾经给了他活计,帮助他维持一家人生活的土地。
我记得他曾经有过两个烟袋,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
最早的时候,他抽的是水烟,那个抽烟用的水烟袋非常地精致,是铜质的。烟袋大体由烟管、吸管、盛水斗、烟仓、通针、手托六个部分构成。烟管一头为半圆形烟碗,有拇指大小,其下连着一根细管,伸入水斗的水中。紧挨着它后面有一根细长管子,一头高高翘起,上面装着烟嘴,另一头也插入水斗里。吸管后依次是盛水斗、通针、烟仓,水斗和烟仓就插在手托里,手托在最下面,起到将所有部件连接为一个整体的作用,并便于抽烟时手有地方把扶。
我们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抽烟方式,围着看来看去。三舅非常的热心,只要闲下来,就会端着这个水烟袋,不厌其烦的解答我们疑惑。据说这种烟袋既可以滤掉烟气中的一些杂质杂气,又可降低火气,烟味更加醇和。在过去只有有钱人家才会有的,至于三舅是怎么得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三舅先给烟碗里装上烟丝,点燃后,在嘴里含少许水,从烟嘴里轻轻地吐进水斗,等与水斗里的水融为一体了,然后再开始用嘴使劲的一吸,水斗里发出的“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几秒后,嘴离开了烟嘴,烟似乎在他的身体了走了一遭后,便又从嘴里冒出吐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圆圈在空中呈递进式盘旋上升,此时三舅悠闲的神情便写在了脸上。随后,一股呛人的烟雾四下弥漫。每到这时候,我们往往都躲得远远地。等烟雾散去,又围了过来。只见三舅用嘴猛地一吹,烟碗燃过的烟丝被吹掉了,如果还有残留的,他会用通针将它们挑出去。接着,他又开始装烟、吸烟、吐烟。由于每次装一锅烟,只能吸一次,所以这样的动作要重复好几遍。
抽水烟还是个技术活。就拿水斗里装水这件事来说吧。盛水斗里水不能太多,这样容易把水吸入口中。水也不能装的太少,如果谁没有淹没烟管,烟就在水面上直接进入吸管,被人吸食,达不到去火除杂的作用。还有,由于那时候火柴非常金贵,水烟又是一锅一口,要不停地点,非常麻烦,也费火柴。人们就想到了一个简便的办法。每次,当要抽烟时,就用特制的纸或者粗绳子,用手搓成绳捻子。捻子的松紧很有讲究,松了,一会就着完了;紧了,一会就灭了。当吸烟时点燃捻子,装好烟丝后,把捻子靠近烟锅,用嘴均匀地吹气,气的力度要求短而快,当捻子头被吹出明火后就可以用了。除此之外,还有去烟丝的技巧。烟抽完后,除去烧过的残留烟丝也有要求。有技巧的人,用嘴一吹就可以出来。吹时,力度要合适。力度稍微一大,烟斗里的水就会被喷出;力度稍小,就吹不动烟碗里的烟丝,这时候就要用通针帮忙了。
三舅的水烟袋,我只见过一次。后来,他就换成了长烟锅杆了。说起这烟锅杆,也有的一说,那是用羊腿骨做的烟锅,通体透亮,煞是好看,据说在他们当地叫“狗淘气”(因骨头烟锅有时保管不慎会叫狗叼走)。烟锅的结构比较简单,大抵由烟嘴、烟杆和烟锅组成。三舅的烟嘴看起来已经被口水和嘴磨的剔透。烟杆是羊骨头,非常光滑。烟锅是一个年代久远的麻钱上面顶着一个掏空的羊骨头,虽然用了好长时间,依然那样的透亮。在烟杆的三分之一处,吊着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烟丝。听说,这些烟丝是三舅从老家带来的,不比我们关中的烟丝。西府的烟丝抽起燃烧时间短、香味浓烈,呛味十足,不饰造作,符合了关中人豪爽的性格特点。甘肃的烟叶燃烧持续时间长,香味绵长,夹杂着淡淡的呛人的味道,体现了当地人的那种憨厚,善良,不喜张扬的个性。
如今想来,烟锅如人,抽烟如人生。水烟袋,装一锅烟抽一口,烟味在“咕噜噜”的声响中几经转折,但意味即逝。旱烟锅,装一锅烟可以抽好几口,烟味在“吧嗒吧嗒”的快速急抽中,却韵味悠长。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千回百转,历经磨难换来的结果,虽转瞬即逝,却是最为甘甜可口,值得回忆和珍惜。匆匆而过,事事经历,得到的虽多,但需要细细品味。三舅先后拥有了两个烟锅,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生活体会,贯穿成了他的一生,可谓是他人生中的幸事!
个人简介:兰宏伟,陕西眉县人,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宝鸡市散文杂文协会会员。喜好文学,寄情山水、聊以自慰。先后在《西北信息报》、《 教师报》、《各界导报》、《西北农业报》、《宝鸡日报》、《大理文学》、中国作家网、东北作家网等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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