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特霞：寻找故乡
寻找故乡
文/特霞
翻过秦岭，穿过灯火通明的隧道，就踏上了故乡的土地。一簇簇红叶在车窗外闪电般后退，两边群峰疾驰而过。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就像此刻我的心。
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多少次梦回，故乡还是儿时模样：
一条清澈的丹江弯弯曲曲从西而东，冲刷出层层红砂石坝子，两岸商山逶迤。村子就在那片山水间的商丹谷地里。
春天来了，村中沟渠边的柳树刚伸出细嫩柔软的枝条，萌生出淡淡的绿意，黑娃家的白鹅就厮跟着出来了，看见上学娃就伸长脖子叫着追撵，小娃娃被它橘黄的嘴巴啄得吱哇乱叫。黑娃娘就踮着小脚跑出来把鹅赶走，把哭着的娃搂在怀里哄。她慈眉善目，声音很好听。
四月沟渠里小蝌蚪成群结队地游。端来洗脸盆，朝水里猛地一舀，满盆子便是黑亮亮的蝌蚪。
夏天柳条垂到了地面，拽下几根编成头环戴在头上扮解放军。月亮升起来了开始打仗。抽一根包谷杆扒光叶子收拾干净，中间削下一段硬皮，两头插杆里，拿一截树枝撑起，一个简易步枪就做成了。扛在肩上正步走或蹲守射击，很像回事。谁要有木板改装枪，就神气地冲到最前面大喊“冲啊……”，“战士们”嘴里“嘟嘟嘟”的开始射击，“敌方”还击，最后双方都喊“胜利了”，把包谷杆步枪向天空使劲挥舞……
有时见外婆在村中乘凉，伙伴们会缠着她讲故事，我们便知道了嫦娥、吴刚、桂花树、姜子牙、殷纣王，也懂得了善恶是非。
暑假是最快乐的时光，做完作业便天天泡在丹江里。女孩扑腾打水花，男孩光溜溜的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好久，这儿那儿伸出脑袋来，浑身油黑，眼睛被日头刺成一条缝，吆喝着把大伙视线吸引到自己这儿，又一个猛子扎入了水里。遇到江水暴涨，一早就见下河滩稻田里闪银光，忙拿竹笼去捡还新鲜着哩，都是三四寸的草鱼。洗净撒盐，放油勺里架灶膛上烧，几分钟就熟了，满院子的奇香。
村东窑厂下有一眼清澈的泉，水底沙子清晰可见。洗衣时虾米就卧在水底，我疑心它们睡着了，拿树枝轻轻一戳，就缩成一团滚疙瘩，好久又舒展开躺下了。
“到家了”，一声叫喊把我惊醒。啊！故乡，我终于回到你的怀抱！
可我激动的心渐渐平息。我找不到故乡的模样了。我的丹江呢？夕阳余晖下的粼粼江水呢？茂密槐林中的江堤呢？只见一条消瘦的河水勾勒出丹江轮廓：内堤棱角模糊了，红砂岩坝子不见了。枯草杂乱地倒伏两岸，几株苍凉的包谷杆在风中瑟瑟发抖。下河里宽阔绵软的沙滩不见了，却赫然耸立着巨人般的沙堆。
沙场？我惊愕！愤怒！奔向药树涧的山泉，她瘦成一股细细的眼泪；奔向村南小娃泉，她在滴泪；奔向水底卧满虾米的清泉，什么也没有了：只见高耸的铁轨凌驾村头，一辆旧火车呆卧那里。不见白鹅和细柳。我知道，黑娃娘和我娘都已长眠在柏树坡下。
我在心底大声哭喊：当我们追逐利益，把沙场肆无忌惮地建在美丽沙滩；当我们拥有丰裕物质，我们的灵魂是不是正在迷失？我的丹江，我的细柳，我的白鹅，我淳朴善良的乡亲，我童年的天堂，在哪里？我泪流满面，不能自已，遂写此，以祭奠我梦中的故乡。
作者简介：男，编辑。作品多次被《中国剪报》《晚报文萃》《青年博览》《意林》《青年文摘》《读者》《小说选刊》等报刊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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