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纪昀清： 乐极生悲
恋 周文静 摄
乐极生悲
文/纪昀清
每个人或多或少可能都遭遇过开心之余意想不到的苦痛——一种将欢乐撕裂般的痛楚，难以言说！这种乐极生悲式的揪心之痛，偏偏让我感同身受！
国庆长假的第五天下午，我去岳父家看望女儿月月。月月差半个月即将过三岁生日，她虽然消瘦，但个头却比同龄孩子高半头，看上去俨然是个大孩子，由于腿长，跑起来自然欢快，叫其慢跑，劝都劝不住。尤其是她活泼好动，喜欢模仿，大人做什么，她也要做什么，真叫人无计可施。妻子正在厨房帮助岳母做晚饭。她见了缠住妻子也要“装模作样”，打扰得妻子无法安心做饭。岳母在一旁也连连规劝，让她出去玩会儿，可她就是不依不饶，硬要“死抗到底”：小嘴一撅，“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刺耳挖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俨然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
我只好上前变着法哄她，像以前一样，双手夹住其腰，先将其举过头顶，再猛地放下来，她似乎找到了“坐山车”的感觉，哭声戛然而止。但眼泪还在眼眶打转。我又接连效法几次，她终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接着，我将一尺长的自行车玩具拿起来，握住它的后轮瓦圈，双轮着地，在地上来回滚动，她见了，也像我那样握住自行车尾部，由于气力不足，自行车东倒西歪，就是滚动不起来，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顿觉没意思，任我再怎么变着花样逗她“上钩”，她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令我忧心忡忡，我就怕她再缠住妻子，惹得妻子大发雷霆，要知道妻子一旦发起火来，六亲不认。
蓦然之间，我发现后院洗碗池旁边有一米宽三米长的小路，是用破旧水泥板铺就的。除了洗碗池周围高低不平、坑坑洼洼之外，其余地方还都算“光光堂堂”。
鉴于此，我在上面纵情舞动起来，横着身子像螃蟹挪步那样走动，她目不转睛地观望了一会，终于按捺不住激荡澎湃的模仿欲，就喜笑颜开地在上面跃跃欲试，“邯郸学步”，尤其是她横着身子模仿我学螃蟹走路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也逗得我开怀大笑。她见我笑得爽朗，自己也背仰着头眯着眼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声音一声赛过一声，似在有意效仿，就连一向不苟言笑、坐在椅子上休憩的岳父也情不自禁地被她感染，笑容微露。
我也似乎被这一快乐浸满全身，更加疯狂起来——我在水泥地板上时而来回奔跑，时而翩翩起舞，时而效法“凌波微步”，她被我欢快的步伐深深吸引，似乎通身神经得以释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上面迈起小脚噔噔噔地跑动起来。她的步伐灵活，脚底生风，一旦跑起来，即使你紧追不舍，她也气不喘，口不嘘。这是我早就领教了的。因而对其意外放松了警惕。
可就在她奔跑了三五步的那一刻，猛然之间，却被一个坑洼绊了一跤，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歇斯底里地哇哇大哭。以前她也绊倒过好几次，起初也哭，也要人扶，后来在我和妻子的开导下，逐渐变得坚强起来，即使摔疼了，只要近前说一句“月月好坚强，自己起来，加油！”以此加以鼓励，她也会强忍着，嘴里嘟囔着“月月不哭”，自己强努着爬起来。
她的痛哭，让我顿感不妙，我立即健步如飞似地冲上前去将她双手扶起来。只见她的额头血流不止，还能明显看到2公分长的血口子。此时已近傍晚，加之天气阴沉，更让人心情沉痛。
岳父以为不打紧，我赶紧说：“赶快送医院！”
岳母和妻子听到我的喊声，也从厨房出来了，岳母看了月月的伤势，就立即撕扯几页卫生纸，将其团成团，紧紧按住月月的伤口，妻子紧随其后，共同将其送到了斜对门一家卫生所。
我紧忙恳求正在忙碌的巩医生察看了一下伤势，他麻利地戴上轻薄塑料手套，用几团棉签反复擦拭了月月额头上的血渍，只见伤口像娃嘴清晰可见，或许得益于岳母的“按压”，鲜血竟然止住了。
他端详了一阵盯着我决绝地说：“必须缝合！”
我也毫不犹豫地说：“缝合就缝合！”
随后妻子接过月月将其抱在怀中，像念口口一样反复安慰其不要哭，紧接着又听从巩医生的安排，顺势便将月月平放在怀中，岳母也将其头用双手紧紧按住，便于巩医生医治。
过了片刻，巩医生端着一个不锈钢长条形盘子从内屋走了出来，轻轻将其放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叮咛他的助手媳妇从中拿出酒精瓶连续在月月伤口处喷洒，他则同时从盘中取出针线，一个鱼钩似的弯头针在灯光映衬下明光闪亮，一条缝衣服似的长黑线顺利穿过针头，他用手对折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伤口，示意媳妇继续喷洒。
媳妇说：“喷洒了好几遍，行了吧？”
“还不行！”于是，他亲自夺过媳妇手中的酒精瓶，又连续喷洒了好几遍，酒精水汩汩汩地往出冒，从月月额头滑落到脸颊，疼得月月哇哇直哭，围观的人说那是蛰疼感所致，月月的嫩脸瞬间变得道道拉拉、斑斑驳驳的，早被眼泪和酒精水滴混搅的血渍弄花了，岳母手捏卫生纸在其血渍模糊的花脸上稍微擦了擦，才略显出她白皙的脸颊。
随后，他便用夹子夹住了指头长的两片纱布片，相继盖住了月月的眼睛，然后左右开弓，娴熟的将针穿过月月裂开的“娃嘴”，并提醒道：“是两个口子”。
只听月月忽地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身体乱扭，看得人不寒而栗，伴随着岳母和妻子的连连哄劝和强压，医生又将两个线头穿结，双手一抻，挽了个死结，然后他的媳妇便用一把铰布常用的铁剪子将其从根部剪断。接着，如法炮制，连续缝了四针，每一针，每一缝，每一抻，月月都忍不住发出锥心搬的哭叫，那一声声哭喊，撕心裂肺，叫我自责百倍！那每一针、每一线如剜我心，委实叫我眼眶含泪，不能自已！
好不容易，缝合完毕，妻子便将月月抱起来，轻声细劝：“赶快叫巩爷爷给你包扎一下，只要听巩爷爷的话，伤口就不疼了，月月是最坚强的，乖，听话！”
“爷爷，爷爷！” 她听了妻子的话，停止了哭泣，就礼貌地对巩医生反复叫起来，“我听巩爷爷的话，伤口就不疼了！月月要坚强！……”
她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更叫我泪水直淌！我突然觉得原来动辄爱哭的女儿真的懂事了！
围观的群众头一次见这阵势，除了感叹惋惜之外，问的第一句话大都是：“咋弄的，后晌不是好好的吗？”
我和妻子简单回答一句：“快吃晚饭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额颅子！”
正因为这一幕“惨不忍睹”，在缝合第一针的时候，我特意让几个小朋友出去了，并告诫他们：“不要看，看了，晚上会做噩梦的！”他们一听，就都乖乖地溜走了！
随后，巩医生便将蘸了药水的纱布条三对折用夹子夹住轻轻贴在月月伤口处，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片，再用三条一指宽的长胶布粘住纱布片，在头上缠了三圈。
待妻子准备要走时，巩医生又叮嘱说：“打了破伤风再走！”
谁知，打针之前还得皮试。皮试时，针头在月月的手腕上似乎只停留了1秒钟，很难得，月月没有哭！巩医生又说20分钟后，如果没有异常，才能打针！我们只得耐心等待！等时间到了时，才发觉天早已经黑定了！
巩医生端详了月月手腕，说，可以打针。就将一个吸满药水的针管捏在手上，月月一见那个尖尖的吐着药水的针头，忽然就哇的一声哭闹起来，嘴里喃喃自语说：“我不打针，我不打针！”
妻子和我又是一阵巧哄。医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趁妻子强按的那一刻，瞅准了，屁股蛋上只是一针，持续了几秒就万事大吉了！
我们又是使尽浑身解数，才使女儿逐渐恢复了平静！
我问女儿还疼不？她笑而不答，娇羞的样子，惹人怜爱！吃晚饭时，和往常一样，又是大口大口的，吃得津津有味，好像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此时此刻，我揪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大半！我生平最怕的就是她不吃不喝，哭闹不休！
我问妻子，巩医生怎么说？妻子说，得连续换三次药，一个礼拜后才能拆线！
我说，拆线疼吗？ 妻子说，不疼，以前她做过阑尾炎手术，拆过线，一点都不疼！
我说要是留下疤怎么办？她说，有疤是肯定的，到时就抹些祛疤灵，相信不会那么清晰！我则建议说，万一不行，就将头发留长些，盖住额头，只要看不见就好！我顺便“唉嘘”了一声！
妻子问怎么了？我说，这一切都怪我！要是我早早回家就好了！要是我不和女儿在那儿玩就好了！真是万万没想到她的头会磕在硬邦邦的水池子上。向来倍加疼爱女儿的妻子反倒一脸轻松，丝毫没有怪罪我的意思！我的心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回想以前，只要我稍微对女儿不用心，妻子就会劈头盖脸将我数落一阵。为此，我们争吵了不止一次。
我真想让她再冲我大喊大叫一次，可她一反常态，不仅没责怪我，反而还开导我：“不必自责！今上午东邻居的孙子比咱月月还小，一不小心掉进了后院的游泳池，要不是他婆及时发现，差点送了命，多亏池里有水，要不然肯定摔得不轻！”
说完，她还打开手机微信，给我看了一则关于小男孩爬上锅台，不小心掀翻了锅盖，掉进了滚烫的开水锅的一段视频。当时他奶奶一时大意，在厨房外忙别的事情，加之不懂医学常识，强行将孙子衣服脱下来，结果导致孙子身体的大部分皮肤脱落掉。医生正在加紧进行植皮手术。当换药的那一刻，孙子疼得声嘶力竭，看得人眼泪汪汪！还说这个孩子十分可怜，他的妈妈不久前刚遭歹人奸杀。
妻子的用意显而易见，她是在劝导我：月月的痛楚和这些人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作为大人，我们要振作起来，在今后的漫长岁月中，更好地保护好孩子！
妻子那种莫大的体谅让我惊诧之余倍感温暖和愧疚！只能在心里暗自发誓：今生今世定要好好善待她们！
我给了妻子三百元，让她尽快将医药费给巩医生结清。第二天，妻子没有结，说是巩医生让月月拆线后再结账。
在闲聊时，岳父又唠叨说，那一针破伤风听说至少得一百多块钱呢！我说钱不是问题，“治病救人”永远是第一位的！只要娃好了，比什么都强！三百不够，给他五百！
我知道岳父识字不多，白手起家，受尽了苦头，挣一分一文都不容易，现在加之身患结肠癌，什么活都不能干，因而也就断了生活来源，只得靠远在外地的儿子寄钱生活！因此，面对一针一百多的药水，难免会生发感慨！
我也是穷苦出身，对岳父的“惜财观”，颇能体会。以前，我老是怨怼妻子每次逛街都要给女儿买这买那，大手大脚。我总觉得有衣服穿就行，何况，哥嫂送的好多童装，女儿都还没穿呢！可她却不依，说女要富养，一定要将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行，决不能亏待女儿！
经过这件事，我不再锱铢必较了。只要女儿能好，我愿意倾其所有，只要她安康快乐！
为什么世上有否极泰来，人间有锦上添花，而在我却是乐极生悲？我冥思苦想，茅塞顿开：唯有汲取教训，小心谨慎，爱心呵护，科学育儿，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作者简介】纪昀清，本名纪堪迎，籍贯陕西周至，中共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西北作家》签约作家，《中外华语作家》首届签约作家，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江山文学网文采飞扬社团社长，周至县传统文化学会副会长，陕西省大雅礼乐文化促进会秘书长，现为周至职教中心一级教师。曾荣获周至县作家协会第五届兰亭文学奖新人奖；散文《我的“病” 》荣获《青年月报》95精短文学大赛优秀奖；散文《输与赢》荣获全国第二届孔子文学奖；短篇小说《诱惑》和散文《追忆母亲》分别荣获“七天网·美文大赛”第二季、第三季入围奖；散文《父亲的梦》荣获“渭河有奖征文大赛”优秀奖；散文《秦弄玉的传说》和诗歌《香吻》分别荣获第三届华人世界爱情文学大赛三等奖和优秀奖；短篇小说《幸福的滋味》和散文《哭的语言》分别荣获第二届“中华杯”全国文学创作大赛“小说故事类”三等奖和“散文随笔类”优秀奖；中篇小说《泣血残阳》和短篇小说《青涩果》《麦子黄了》《我的青春去哪儿了》分别荣获第二届“中华杯”全国文学创作大赛“小说故事类”优秀奖；短篇小说《三口聚餐》和散文《母亲的道理》分别荣获第二届中华文艺全国文学大赛“小说故事类”银奖和“散文随笔类”铜奖；散文《怀念陈忠实先生》和《清明思亲》分别荣获第二届中华文艺全国文学大赛“散文随笔类”优秀奖；短篇小说《青涩果》和散文《永不消逝的乡愁》《初登泰山》分别荣获“经典杯”华人文学创作大赛“小说故事类”三等奖和“散文类”优秀奖；散文《怀念母亲》，荣获“首届瞳孔之光”全国青年文学大赛优秀奖；散文《葫芦头》荣获三苏文学社举办的“东坡杯”文学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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