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贫寒到底是一种什么罪｜乱弹
（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一部《以人民的名义》的电视连续剧，再次引发了关于贫寒子弟是否更容易贪腐的话题，这个话题进而被一些人上升到对贫寒阶层的道德批判：
“贫寒阶层缺乏信用，自私短视，没有契约精神，这是社会现实。”
作为同样出身贫寒阶层的我，看到这样的言论，总觉得这种腔调如此熟悉，心里非常不爽，虽然缺乏批判的学养背景，但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如果不能为父母和自己出身的阶层（这个阶层在中国基本失声）辩护，还配做人么？
先来谈谈“贫寒阶层缺乏信用，自私短视，没有契约精神，这是社会现实”这句话。
我完全认同，所谓缺乏信用、自私短视、没有契约精神这种缺陷，存在于贫寒阶层相当一部分人身上。作为贫寒阶层子弟，我曾经耳闻目睹在生活困顿下那些求生者的各种行为，以及他们超越常人的行为逻辑，这些年浸淫于传媒，耳闻目睹更多更严重。
但是，我想问的是，把贫寒阶层部分人的行为特征泛化为整个阶层的特征，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大的统计学数据支撑？你们有么？有，请拿出来。
我没有。
但身为贫寒阶层子弟，我知道我生活在鱼米之乡的我的父祖辈，在极端年代里，虽然也被迫去偷荷花郎做贼，但从未放弃过做人的本分，济贫扶困，遵约守信——我早年所生活的环境里，除了非常有限数量的人会被视为缺乏信用外，普遍的不需文字契约的遵约守信精神，一直到近年才被法律文书和文字取代——一个传统的熟人社会，如果普遍自私短视、缺乏信用，何以维持其稳定？
仗义每多屠狗辈。
把部分人的行为视为一个阶层的特征，这在逻辑上是站不住脚的，小小数量的相反案例即可击破其逻辑。何况，这并不是小小的相反数量案例。
“缺乏信用，自私短视，没有契约精神”这种缺陷，存在于贫寒阶层的许多人身上，这是不可回避的社会现实，同样的问题是，在当下中国，有哪个阶层的人，能自全于外？权力阶层？知识阶层？商业阶层？
前述缺陷，不仅存在于贫寒阶层，同样，存在于当下中国的其他任何阶层，而且，精英阶层的问题，恐怕并不比贫寒阶层轻——当然，我也缺乏统计学意义上的支持，但至少，我在这方面的观感是这个调性，而不是相反。
既然其他阶层都有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有人独挑或专挑贫寒阶层说这个问题？
精英阶层行事隐秘，盯的是大利巨利——所谓窃国者侯，在所谓成功者是唯一不受指责的极端功利主义价值观肆虐下，这些都不再是问题，相反却被视为一种能力，而且一旦出事后容易找人背锅，洗地之人众多善用媒体包装——比如直接就说贫寒阶层如此如此，等等，使精英阶层人士之恶，幻化成一种能力，幻化成奋斗失败者的悲情，这是最成功的现代包装，其实也是社会无耻最大的助纣为虐。
而贫寒阶层人士，以不义取蝇头小利，直接与周边人切身利益关联，隐无可隐，且群体绝对数量庞大，更容易曝光于媒体曝光于社会，更容易被不齿。
所以，这种论调，除了别有用心之外，理中客同样回避了这些技术层面的解释。
至于贫寒子弟是否比其他精英阶层子弟更易腐败，同样是一个哗众取宠的伪命题——
中国式精英阶层（尤指特定阶层），其成长的环境，本身就是一种特权环境，这种环境，是建立在碾压其他阶层基本利益基础上的，他成长过程享受的一切，并不那么干净。至于说后来因为家庭条件好，对利益不贪，这样的情况确实存在，但并不是说相反的情况就少——看看媒体所披露的情况，还少么？贫寒阶层子弟，同样存在许多不贪的人啊。
在贪腐问题上，我更愿意就个案讨论，而不是泛泛归咎于某个阶层。
用出身论血统论谈贪腐问题，其实是回避了每个人不同的成长史，回避了社会制度对于腐败产生的主要责任——为什么现代民主国家类似情况远不是我们这般？
所以，愚蠢不是一种道德缺陷，而是智力上的。
每个人的违约失信乃至其他堕落，都有自己的轨迹可循，但如此把特殊性定性为一个阶层的普遍的特征，不仅是愚蠢的，也是刻意的政治作恶——从纳粹以现代生物学包装的反犹种族论，到中国式黑五类子弟，乃至今天贫寒子弟更易腐败，唱的其实都是一个调调。
至于不同阶层人士的作恶之于社会的影响，其实很简单——贫寒阶层人士作恶，伤害的是个别人的利益，而豪门之恶，危害的却是整个社会。所谓大厦之倾，不在砖石，在于栋梁腐朽。顾炎武的《论廉耻》，龚自珍的《明良论》，他们已经把国之无耻沦丧责任问题讲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故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顾炎武：论廉耻）
“士皆知有耻，则国家永无耻矣；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农工之人肩荷背负之子无耻，则辱其身而已；富而无耻者，辱其家而已；士无耻，则名之曰辱国；卿大夫无耻，名之曰辱社稷。”（龚自珍：明良论）
没有比皇帝公卿士大夫的失范无耻，对国家社稷伤害更大的了，一正一反间，他们的无耻行为，动摇国本，扰乱社会，引发了社会沉沦。
前人早已辨析的明明白白的事，今天还有人来混淆视听，其心何为？
不过就是中国式的艾希曼而已。
无思是一种恶，大恶。
贫寒阶层贫寒子弟被拉出来，不过是有人需要他们当背锅侠。
广而告之
【有时·TIME TO丨我们时代的阅读渴求与知识焦虑】阅读的本质，是自我思考的过程，通过阅读，我们可以欣赏到那些囿于自身局限而未能抵达的风景，在向内省察和向外洞察的过程中，我们将不断地寻觅和完善真实的自我。
2017年4月26日下午2点，北京宣武门地铁西北口，老朱坐镇，不见不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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