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悠悠——曾为新加坡总理吹笛的华州农民程余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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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  声  悠  悠

作者 问  墨

(注:程余良,华州大明镇罗凹村人)

老家人来电话说,余良死了,死在野地里。我急急地拨通他村上人的电话,想问个究竟,他是咋死的?具体死在什么地方?是谁发现的?村人说,是早晨出去挖柴火,从一、二十米高的崖上跌下去摔死的,当天下午被村上一个叫西娃的人发现的。发现时人爬在地上,全身已经僵硬,脸上有擦过的伤痕。

放下电话,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陷入了惊异和哀痛,思绪一下子跨越时空,回到了童年。

(程余良在吹笛 问墨摄)

余良和我小学、初中是同学,大我三岁。印象中的他,家里穷,穿得烂兮兮的,和同学少矛盾,但好争辩,一争辩起来,他口吃,脸急得通红,从不服输。他走路总是摆着屁股,好像摇晃着前行的。那时候,家里都不富裕,我们几毛钱买个笛子都在吹,那吹得才叫讨厌呢!课间吹,放学的路上吹,上学的路上也吹。后来,我们慢慢大了,又吹起了唢呐,唢呐和笛子都是吹奏乐器,我们也吹得来,吹得好。一些家境不好的人有了婚丧事,顾不起乐人,就叫我们去给吹。"社员都是向阳花”,”社会主义好”,"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些老歌我们轮番着吹,迎来了新娘,送走了故人。余良比我大,也吹得好,当然这样的事要多些。后来,年龄大了,烦心事多了,我每拿起笛子一吹就烦,余良却还在吹,笛子伴随了他一生,亦成就了他的人生传奇。

我上学、工作多年在省城,很少见到余良,听说他在华山担脚吹笛赚了钱,也有了名气。后来在报纸上偶尔看到过陕西日报记者为他写的《华山挑夫》,记者写的《华山歌者》。

程余良在华山上为游客吹笛 许曙明摄

一次回华县老家,听说他在家,我去他家见了他。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大堆游客给他拍的照片和给他写的信。天南海北的都有,照片上的他夏天穿着黑色短裤,系着红裤带,光脚板,光上身,头发、胡须老长,手里拿着笛,脸上带着笑。信上的话都是赞美他的,有的还说"若是家里有困难就给我说!",情意绵绵。看了这些,我眼前的余良一下子变得高大、明亮,有了光彩,这分明就是个"名人"么!随后,我们又坐下来攀谈。他说,“千尺幢,路陡也险,一般人上都要手抓铁链,腿还打颤。我肩挑着担子,手不抓链子,又不扶担子,还吹着笛。好多游人驻足观看,啧啧称奇,成了华山一大‘风景’"。

他常吹的曲子是"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华山峰险谷幽,他的笛声漫山回荡,游人围着他让他吹。吹毕,有的跟他合影,有的给他吃食,有的给他钱,给十数八块的有,百而八十也有,他都推辞不要。"有的游客人真好!"、"人都看我可怜!"、" 一次凤凰卫视的人采访我,给我了10000块钱,还送给我一盒七根铜笛。"  、“李光耀(新加坡前任总理)上华山,见了我,硬要我吹笛,末了还要我唱几句《梁秋燕》"。他越说越多,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是得意。要分手了,他说:"遇春,你来华山找我,我带你上去,不要门票。"听着这话,我心里泛起一阵阵暖流。

程余良在华山做挑夫 许曙明摄

几十年后,我回老家,偶尔见到余良,一阵寒暄过后,就问他:"拿笛子了没?拿了,就给咱来一段。"只见他笑嘻嘻地说"拿着哩么!乃还能离得了。"说着就吹开了。

2018年我回老家时,也就是他出事前的一些天,我在村外路上转悠,田野很静,忽听得一阵笛声,我不禁自问:"这么好听!是谁在放音乐还是人在吹?”过了没多大一会儿,余良就来找我了。余良知道我们回去了住在我妻的堂弟家,和余良是同村。我们坐的时间很长,他说了好多。说他小时候家穷,姊妹多,可怜,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说他媳妇人能行,肯下苦,要不是他去华山赚钱,早和他离婚了。他在华山当挑夫一干就是20多年。刚开始每次挑100多斤上山,很少穿鞋,脚板上的死肉厚得怕人。游人给他的东西多的吃不完,都扔了,可惜!他每天坐最后一班车到陕化,徒步翻沟上塬到家,第二天天不亮又起身原路返回华山。他有两个儿子,他和小儿子过,小儿媳娃很孝顺,把他的吃喝穿戴很当事。这些年他不在家,村上人帮了他不少忙,他很感激我的锁民兄弟(妻的堂弟)。说着说着余良就哭了,哭完了又说,说了又哭,我们听得心酸,一次次地递给他纸巾。

我们在一起吃了顿饭,临走,他又给我们吹了段”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还吹了段眉户调,我用手机都一一录了视频。

(程余良在吹笛 问墨摄)

不想,这一见,竟成了今生的永别!

这几天,我老想着余良,一次次地叹息。无奈间,我打开音响,一遍又一遍听他的那首”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满屋笛声悠悠,气息饱满,有抑有扬,听来别有味道。然而,吹笛人却不在了!他到了村外一个冷寂寂的地方,与我阴阳两隔。

后      记

我是个多情善感的人,余良的死,对我的触动很大。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何况还是我小时候的同学呢!我在家一次次的嘟囔:"也好,一下子就死了,没受多少痛苦,就是走得早了些,才说不去华山下苦,在家可以享福了"。安埋那天我没能回去,听说他四间庄基的偌大院子里,村里去了很多的人,丧事的喇叭里滚动播放着他的笛子独奏曲,乐事班还有几个唱曲的,隆重而热闹。又有几个年轻的小生在跳舞,周围人不解的问"他们是哪里的?"一问才知,是余良在华山的朋友。他们在蹦跶,舞步轻盈,看似欢快,其实他们一个个心里在淌泪,在为盟友送行。路远,我没能回去送他,撰写了这篇文章,也算是我祭奠他的哀歌吧。

愿他一路走好!

2018、12、27于长安静心阁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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