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其红 | 最是月光抚人心

最是月光抚人心

江都  汤其红

作者汤其红女士：小学语文老师。热爱阅读，偶尔用文字记录生活，书写心情。

在我的眼中，月亮是永恒的，今人和古人及来者拥有一样的月光。月光也是柔情的，最能勾起人的回忆，也最能抚慰人心。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我的家乡，人们的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双重匮乏，整个村庄，几乎找不到一台电视机。幸好，我们生产队有个故事大王——强生。夏天的晚上，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到洋汪河边，听强生爷爷讲故事。

听父亲说，强生小时候，家里是开油坊的，有点小钱，他也因此读过私塾。强生装着一肚子的故事：民间传说，野史趣闻，古代神话……天上人间，无所不包。

强生讲故事离不开香烟，讲到紧要处喜欢停下来卖个关子，顺便过一过烟瘾。常常在这时，便有人忙掏出支劣质香烟递给强生，替他点燃。强生吸上一口，鼻腔里飘出两缕轻烟，月光下，脸上现出满足的神情。过了烟瘾，接着讲下去，语速不疾不徐，声音抑扬顿挫。

河风轻拂，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苇丛中飞舞。月亮借着波平如镜的河面，欣赏着自己的倩影。河流，苇丛，房屋，轻摇蒲扇听故事的人们，还有远处的田野，都笼罩在如水的月光中。熟悉的月色勾不起人们的兴趣，男女老少全走进了强生的故事中。

强生讲聊斋让我又爱又怕，女鬼复仇，灵狐报恩，书生闯鬼屋……迷人的故事把我带进了一个个奇异而又惊悚的世界，我感动着，也害怕着，以致于大白天走路都要瞻前顾后，东张西望。怕归怕，故事是真有魔力，第二天晚上，鬼使神差似的，我又拎着小板凳奔着洋汪河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没有强生的故事，儿时漫长的夏夜该少了多少欢乐，那些奇妙的故事，为我童年生活的画卷，增添了一抹亮色。

一直以来，留在记忆深处的，还有1988年那个改变我人生的夏夜。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的《登科后》道尽了寒门学子喜提国家公务员的畅快。相同的心情我也有过，虽然，我考取的只是师范学校，但在当时来讲，也算是跳龙门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薄薄的通知书从我的手中传到父亲手中，再传到母亲手中，接着传到弟弟妹妹手中，最后又传回我的手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我父母望着录取通知书的眼神，让我联想到葛朗台看到金子。

当天晚上，母亲特意炒了两个菜，算是庆祝我金榜题名。母亲早早在门口着了蚊烟，又点上蚊香，一家人围坐在小饭桌旁，天高地阔地边吃边聊。父亲享受地酌着小酒，夸奖我有长女的样子，对得起祖宗，也给弟妹做出了榜样。母亲则忆苦思甜，嘱咐我饮水思源，别忘了帮过咱家的庄上人的恩。

不知何时，月亮出来了，高高地悬于深蓝色的夜空。她遥遥地向大地张望着，似乎羡慕人间的天伦之乐。

吃完晚饭，我和妹妹搬着凉匾来到屋后的打谷场上。打谷场是一片偌大的平整的空地，三面皆是稻田。我和妹妹躺在凉匾里，一边用扇子驱赶蚊子，一边在月色中听取蛙声蝉鸣。月光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抚摸着散发出水稻清香和泥土气息的田野。我沉醉在梦幻般的月色中，不知不觉，也放声唱起了歌谣：“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中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年幼的妹妹则当起了我忠诚的听众。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流年似水，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讲故事的强生爷爷已作古多年，父亲也离世近九周年了。世事沧桑，换了人间，唯有月光依旧。夏天的夜晚，我愿意沐浴似曾相识的月光，让她牵引着我，一次次走进旧时光，重温美好温馨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