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朱胜利：【水】（散文）
水
文丨朱胜利
夜里朦胧中被窗外哗哗的流水声惊醒，我猛然想到是租住屋外的公共水龙头在流水。白天龙头已有些松动提醒过房东，可能因所住城中村属于市政免费供水区，房东未予重视，夜里水压太大冲开了阀门。我急忙披衣下床，龙头彻底坏了，找块重物压着也无济于事。妻帮忙找来钳子铁丝才止住水流。
我家在渭北旱塬地带，从小亲历了缺水的艰难对水甚是怜惜。回屋想到那白哗哗的自来水不知有多少被白白浪费。心疼得久久未能入睡，家乡人常年为解决饮用水而艰辛奔波的辛酸画面，一幅幅在脑海中回放。
小时村子里只有两口可以供人饮用的水井。一口在村西边的倔老六家，一囗就在我家的地坑院中。每日傍晚前后收工后的村民争先恐后的担着水桶，从窑里搬出看似沉重的一大盘牛皮绳，两头各系一只木桶，随着辘轳的转动木桶很快潜入深隧幽暗井里。上下交替，清澈甘甜的井水一桶桶被绞了上来。我时常饶有兴趣的盯着看。大堂哥经常诡密的告诉我井下有一热闹的市场，有卖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我似信非信总想近前探个究竟。会被大人们呵斥住。我对井的神妄还原于姐姐们说在七夕日的深夜巧手的姑娘静坐在井台会听见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时的亲昵私语。我也想窃听，然而调皮了一天的我等不到天彻底黑下来就已酣然入睡。
井维系着村民们的生活，有时也会给人们带来灾祸。老六家一次绞水因忙于吃饭井囗没有遮盖好，好奇的大孙子不慎滑落井中打捞上来孩子早已没了气息。一个幼小的生命瞬间被吞噬。当时老六儿媳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令在场的人们无不揪心落泪。悲愤的老六一气之下将井填埋了。
剩下我家院子这口井独自担负起全村庄饮用水任务，慢慢的它也不堪重负，时常会绞上来半桶混浊的泥水。父亲在农闲季节便约来几位邻居开始掏井。父亲穿着厚重的棉衣被缓缓送入井下，一包包淤泥被绞了上来，水也变的清澈了许多。我好奇的缠着父亲探问井下的奥秘，父亲告诉我井有六十多米深，井底仅能容一人勉强蹲下，水从井壁周围缓缓渗出一滴一滴汇入井底。井壁由于长年被水冲刷也变的千窗百孔。
随着时间的推移水位变的越来越低，一整天也难绞上来几桶清水。村民们便开始饮用窖水，雨水从马路上院落里流入窖內会有许多污染物，长期饮用人会产生各种疾病。既是我家也要靠窖水垫补。下雨天邻居二伯家那间小瓦房前便摆满了各种盆盆灌灌。我和姐姐从几十米外邻居家抬着多半桶窖水一路摇摇晃晃回来已所剩无几。大人们告诉我在桶里飘上几片树叶，确实再少有抛洒。十四五岁起我便开始尝试着担水，担上两半桶水一路跌跌撞撞要歇息好几次。肩膀被压的那疼痛感至今也望而生畏。看着父亲担着满满两桶水一路走来从不歇息很是钦佩，盼望着自已快点长大。奶奶告诉我上辈人担水的功夫是千锤百练磨砺出来的。以前每逢遇上干旱村里人要去五里外的沟底担水。有一次十几岁的大伯担着满满两桶泉水艰难的攀爬至沟顶不慎脚下一滑两桶水全洒了，迫不得已再次返回沟底。
七十年代初大队在村外的洞子沟底打了一眼大囗井。从此村民便再次饮用上了井水，然而这井水需要三四个人推拉着架子车载着报废的汽油桶爬上三四个陡坡，才能将这珍贵如油的井水一桶桶倒入水缸。我曾亲眼目睹了一位饲养员牵着牲囗为饲养室拉水，牲囗由于受到惊吓狂奔了起来。那位饲养员的右腿被装满水的铁桶当场压折，那惨烈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
后来由于连年干旱，政府便号召队队打井。四五米直径的井囗用粗壮的木头支起三角架，挂上滑轮，卷扬机缠绕着纲绳拉拽着装满土石的铁斗从深深的井底徐徐上升。邻村有位村民被滑落的土块不幸砸中，一条鲜活的生命倾刻消失。生离死别时常发生，每一起意外都会带来人间悲剧。由于工程浩大事故太多许多井也半途而废。
几年后公社成立了钻井队，起初打的两眼井全部报废。一眼由于工人操作不慎将铁制的井盖坠入深井。一眼因测量有误打在了缺水带始终没有出水。有人便编了顺口溜:
吴店公社打井班
红旗吹成烂片片
一打一个干眼眼
吃馍要吃花卷卷
吃面要吃宽片片
……
就在钻井队尴尬之极，走头无路之时我队应下了打井任务。条件是只管饭不出钱。结果非常成功，白哗哗的井水连抽几日不断流。村民欣喜的表情如沐春风，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方圆几里外的群众奔走相告，纷纷争相观看。那年队上的油菜得到灌溉长势郁郁葱葱大获丰收。每人竟分到了五斤菜仔油。二嫂也是那年被顺利的骗娶来的。现在提及二嫂幽默的说要不是看着队上有哗哗流的井水谁愿意嫁给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傻光棍。
包田到户后配套尝未齐全的机井便被荒弃直至报废，经历过的人至今都心有余积，心疼不已。
九十年代水位逐年下降大队那眼大口井也报废了，便有了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拉水大军。方圆四五里都有瓦屋村民拉水的队伍。便有顺囗溜:
瓦屋村民真能干
拉水队伍到处窜
早上出门七点半
回家已过中午饭
面汤留下烧稀饭
洗脸水把猪食拌
……
近些年国家扶贫力度不断加大，在邻村免费为群众打了一眼二百多米深的机井。家家门前安装了水龙头。然而两乡并镇后，这眼井担负起大半个镇上万人的饮用水任务，不堪重负的井每月供水不超十次。又有人调侃:
家家门前水龙头
很少看见有水流
吃水细的象吃油
洗脚水留下要饮牛
……
对水的珍惜已深深潜入家人的意念。我那八十多岁的老父亲每次大雪过后都会顶着凛冽的寒风躬着消瘦的身躯，一车车一趟趟将院落里马路边的积雪拉到就近的果园或农田。希望靠自已仅有的力量使果树禾苗能得到一些滋润，来年结出更大更圆的果实。
我对水有着深深的情怀，每次下雨天我都希望雨再大些再多一些，希望雨水能充分浸润干涸的土地，希望旱塬的农作物如水田的一样高产。
小时每次看见灌溉区那宽大高深的水渠里汹涌的流水，梦想着能有一个浩大工程将河流里的水引上旱塬。如今已有了声势浩大的南水北调工程。
常年在外奔波，每当看见有人为洗一件薄薄的纱裙用许多水，洗脸刷牙一直让龙头的水哗哗流趟，我都忍不住要唠叨几句。时常会遭遇白眼或不屑一顾。有人把我用洗脸水洗衣服的行为用吝啬来形容。但我对水的怜惜及爱始终执着不变。
虽然科技的发展已有了海水淡化技术，但成本价值堪比油价。
水是生存之根本，水是生命之源泉。 每次看到电视关于节约用水的广告我都激动不已，希望能引起人们的重视，希望更多的人能加入节水的队伍。
记得曾经有位哲人说过: 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将会是人类的泪水。也许言过其实，也许骇人听闻。但资源越用越少的理念亘古不变。
谨以此文，愿更多的人早早加入节约用水的行列，珍惜大自然施舍给我们的有限资源，为我们子孙后多留些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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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朱胜利，乾县梁山镇人，有阅读习惯，偶尔有小作品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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