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滕建国：【舅娘】（散文） / 四六文摘

舅娘

文/滕建国

西风又起，卷起一地的落叶。乡下的四堂婶打来电话，八十高龄的舅娘今儿个早上走了。丢下空荡荡孤零零的旧居，丢下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孤娃子，一个人踏上了去往天国的征程！

舅娘是洪江区人，出生于没落的地主家庭。在是非不分的文革期间下嫁给了长她十岁大字不识一个的舅舅。结婚第二年四月，生下了孤娃子。

孤娃子也命苦。出生才三天，我那可怜的舅舅就在一次瓦斯爆炸中丢了性命。

孤娃子是在舅娘既当妈又当爹的苦日子中长大的。那时节的乡下人，天一亮就要出门下地挣工分。没办法，每次出门下地前舅娘给孤娃子喂口奶水就将他放在四面透风的茅草房里。任其放开嗓子哭。不是舅娘心狠，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舅娘佝偻着身子，一边或插秧或扯草，一边寻思着孤娃子今天咋样了。乡下的日子很苦，天刚亮就下地的舅娘，通常需要在天麻麻黑时，才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

斗转星移。一茬茬花开又花谢，转眼，孤娃子到了上学的年龄。买不起书包，舅娘随手扯块破布缝。交不起学费，舅娘上街拿过破碗一户户上门乞讨。孤娃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读完学业成长成熟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孤娃子高中毕业那年正是国家恢复高考的时侯，金榜题名考上了远在佳木斯的东北工学院（后复名为东北大学）。四年求学期间，年年是班里的优等生兼优秀团干。后分配在北京铁路局工程处，挣上了皇粮，娶了一户高干人家的女儿做媳妇。此是后话，这里不一一详述。

孤娃子就在我奶奶的单位里上班。可他从未找过奶奶。老实巴交的舅娘从小就教育他，堂堂正正做人，不给包括亲人在内的任何人增添麻烦和负担。‍

乡下出生的孤娃子勤奋诚实好学肯干亦能吃苦吃亏，不到三年时间，就由普通的技术员做到了局办秘书。在这三年间，他是逢年必回乡下过。每到发工资的日子，也总是将大部分钱寄给了舅娘。这时的舅娘是无比的开心，逢人总说娃子争气长脸，她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吃。舅娘说这话的时侯激动自豪，脸上的皱纹也在此时似乎有了一丝鲜活的生机。

三年后，孤娃子的官越当越大也越忙。他不是不想娘亲，实在是没有时间逢年回家了。他总是忙。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铁路工作中。他不断地给舅娘寄钱寄衣服寄好吃的，想以此弥补亏欠。想以此让舅娘开心。可舅娘却总是闷闷不乐，她时常站在孤娃子曾经回来的乡村道上眼巴巴地望着朝向北京的远方。她望呀望，从春望到夏，从夏望到冬，她盼呀盼，从一年盼到二年，从二年盼到三年。可总是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心有不甘！久而久之，舅娘的眼睛哭瞎了。舅娘的身体拖跨了。消息传到北京，奶奶万分难过与震惊。担心难过舅娘的相思病，震惊孤娃子的不孝！她一个电话打给孤娃子，放你十天假，回家伴娘亲。可孤娃子执意不肯，他总说舅娘身体好扛得住。他还说外公不也是没有回过麻阳一次。他说好男儿志在报国。等建设好了国家，再回去报母哺乳恩。奶奶说不过他，那个冬日的下午，奶奶一个人关着办公室的门放声大哭！

时光之河不停奔流。又三年后，孤娃子在视察宝鸡线时遭遇突发的泥石流冲击。连人带车翻卷进了万丈的山崖下。孤娃子再也回不去了。噩耗传来，奶奶悲恸不止。她站在爷爷的墓碑前，万分愧疚的述说：代远呀，我对不起你和三弟。孤娃子走了，我那可怜的侄儿媳在麻阳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