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人说书（22）｜“尚意”东坡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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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
作者丨刘树人
刘树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甲骨文学会副会长、书画院院长，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吴昌硕艺术研究会副秘书长，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曾任驻沪某部政委，大校军衔。
曾参加全国首届楹联展、第六届中青年展、中日第20届自作诗书法交流展、全军中国书协会员优秀作品展、江苏林散之奖书法三年展、上海书法晋京展、西泠印社首届楹联展、《书法》杂志第三届全国“百强榜”等重要展览。出版《刘树人书法集·自撰楹联卷》、《金声石韵·刘树人书法作品集》、《书法入门十八法·张黑女墓志》、《当代最具潜力书法家·刘树人》等，发表关于书法艺术的文章十多万字。
月初清明前后，关于苏东坡和他的《黄州寒食诗帖》的话题多了起来。
在我的心目中，苏东坡是古往今来道德文章第一等的文人，一个不世出的天才文人。你看，他作文章，是文学史上著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作诗词，诗与学生黄庭坚并称“苏黄”俯视有宋一代，词为豪放派鼻祖，与辛稼轩并称“苏辛”；作画，开创了中国绘画的新门派——文人画；写字，其《黄州寒食诗帖》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三行书”，与王羲之、颜真卿鼎足而三。记得我十六岁下放到农村当“知青”时，借得前庄知青曹同学的一本《唐五代宋词选（上）》，读到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只第一句，顿觉一种莫名的震撼、感动，眼前一派天地苍茫——现在想来，其实只是一个懵懂少年对自己前路、人生茫然无措的心绪被触动罢了。后来又得到一本苏东坡的《丰乐亭记》字帖，便认真临写了几年。再后来，还临写过他老爸苏洵的手札。但他的“天下第三行书”《寒食帖》，却一直没有临写过。
清人梁巘在其《评书帖》中说，“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近日又看到一书法电视片，称苏东坡为“尚意领袖”。但关于《寒食帖》，我以为，就书法而言写得当然非常好，笔墨挥洒间传达出了东坡当时的悲哀、激愤的心境，堪称“尚意”书法的经典。但所写的这两首诗，却不能算是他的代表作，诗中反映的心境、情绪，是他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仕途由顺境转逆境的第一次拐点，人生体验尚未深刻。比起后来屡遭构陷、迫害而贬谪惠州、流放海南时得到的人生体验，尚不具有代表性。通观苏东坡的人生境界，应该是达观、高旷、通透、真率。他是集儒释道思想于一身的典型的中国文人，发达做官时上忠朝廷、下利百姓；被贬困顿时随遇而安，在自然山水和社会底层中以诗文寻求解脱，平衡心境。林语堂《苏东坡传》序言中说得好：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总是不容易理解的。像苏东坡这样的人物，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是天地间的凤毛麟角，不可数见的。
尚意，在宋代书坛成为共识而流行，与苏东坡力行倡导有很大关系。苏东坡人格魅力影响极大。他的人生遭际极富传奇，既有皇帝、太后的赏识，擢升进入中枢重用，复有政敌多次加害流放蛮荒，几欲致死，但他都宠辱不惊。他有词写到：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他的书作中传达出的“意”，是真正文人士大夫的“进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的人生观、价值观，真实而又通达，深沉而又浩瀚，没有矫揉造作，没有偏执私怨，所以他的片纸只字都被时人争相收藏。而现在的一些人，作品卖得好时就高兴，遇到经济调整作品卖不动了，就怨天尤人，反感不满，不难想象从这样的笔下能写出什么感人之“意”呢？所以苏东坡说，“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又说，“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态不可掩也。书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乱也”。
宋代书法尚意，重要的一点在于当时的一大批文人士大夫介入书法，或者说，宋代的名书家都是腹笥充盈的大文人，他们对学习书法必须读书以厚学养有深刻的认识。苏东坡有诗云：“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他提示了勤书写与多读书的关系，实际是指明书法家应具备深厚的文化修养。并且，读书还要读通，要悟道，才能化书中的知识道理为自己的腹中学养。苏东坡说“读书万卷始通神”，不是说“定通神”，读书万卷只是书法之通神的前提条件。有人说知识与文化不完全是一回事，这是有道理的。文化文化，其要在化。读书是做思想体操，可以启迪人生思考。书法家能思考、有思想，挥毫创作才有“意”可表，作品才有弦外之音、意外之旨。
苏东坡评论自己的书法说：“作字之法，识浅、见狭、学不足三者，终不能尽妙，我则心目手俱得之矣。”深刻的道理常常是最简明的。写好书法，需要心、目、手“俱得之”。心正，思想意识高明，其“意”才值得“尚”；读书而化，眼界开阔，见解深刻而丰富，才有“意”可表达；但这两点的成效最终落实于“手”，书法最基本的是手上功夫。学不足，技不过关，如何能够技进于道而通过笔墨表情达意？书坛常有人贬低强调学习技法者为“炫技”，其实，有技可炫的书法家才起码能称为书法家，无技或学技不精而自以为有意、有韵、有才情，还嘲笑别人炫技，那就是来书坛打酱油的。当然，以为只要掌握了书法技法就是书法家，把欧阳询的《九成宫》写得很熟练就是书法名家，这也是书法学习中的一种盲目性。正确的、辩证的认识是，书法首先是一个技术活，同时又不仅仅是个技术活，而是如苏东坡所说，要“心目手俱得之”。片面地只讲一点，割裂其相互联系，都是盲人摸象，“终不能尽妙”。
2020年4月26日于海上倚虹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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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财宝哥
文字撰写：刘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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