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烤火的记忆
很小的时候,生于乡村的我对温暖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季节里,老家乡亲们御寒保暖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屋里燃上一堆干柴,一群人围在火堆四周烤上一把,才让人真正体会到属于这个季节的温暖和幸福。
一到深秋,村庄里的乡亲们就开始走向原野、走向沟渠,无论是飘落的树叶,还是被风刮落的干树枝,都会被他们装入篮中。有些勤快的老人还会手抡镢镐,从滩地、沟渠上挖来几个笨大的树根,剔去泥土风干后可谓是不可多得的烤火的上佳燃料。
位于黄淮平原的老家,缺山少林,冬天里取暖的柴火主要是庄稼秸秆或根茬。那个时候,即使看不到天空中飞扬着雪花,乡亲们只要发现平日空荡荡的院落里一夜间堆满了柴草,就清楚地知道冬天就要来了。在乡亲们的眼里,那些堆在村落里的柴草垛的大小,和屋里的粮食囤一样,被视作一家人的勤劳状态和财富积累。
老家的冬天,寒冷而漫长。尤其是数九寒天,更是冷得令人生畏。爷爷一大早就搬来一个树根,用灶膛里的明火引燃,一阵浓烟过后,红红的火炭很快把温暖传递到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那时,屋外北风呼啸,雪花纷纷扬扬。土坯砌成墙体的老屋里,聚来了烤火的左邻右舍。皑皑白雪覆盖在芦草房顶上,时近正午,太阳一照,雪融化成水,一滴一滴地从房檐上滴落下来。次日凌晨,一支支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冰喇叭挂于檐下,晶莹剔透、煞是壮观。
老家村委附近有座烧砖的轮窑,每逢一窑新砖烧成后,会有一堆堆尚未烧透的煤渣被清理出来。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深冬,班主任老师不再给我们布置拾柴的任务,让同学们带着篮子到轮窑的边上捡拾那些还未烧透的煤渣。尽管寒风凛冽,我们用一双双冻红的小手捡来了一个温暖的冬天。
寒假里,最美妙的莫过于大雪封门的时日。哪里也去不了,索性燃上一堆火,呼邻居引伙伴,一起围着火堆,边取暖边天南海北地闲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有时候,小伙伴们把红薯埋在火堆里烧熟,不多时一股香味便在屋子里飘散开来。用玉米芯燃火,偶尔会“噗”地爆出玉米花来;用豆秸秆燃火还会听到“啪”地爆出黄豆粒,捡起玉米花、黄豆粒放到嘴里吃喷香喷香的。
那时,乡村的冬季漫长,没有电视,也没有其他娱乐方式。善于讲故事的三爷爷屋里的火堆旁,成了冬天里我们常去的地方。冬夜,三爷爷屋里点燃一个大树根,给他的老牛喂上几次料后,他就开始讲故事。每逢吃过晚饭,我和小伙伴们就跑过来,明火烤完烤暗火,暗火灭了仍有余温,直到三爷爷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才依依不舍离开。
在三爷爷的火堆旁,《说岳全传》《杨家将》《三侠五义》……引人入胜的历史故事给我最初的文学熏陶。至今想起那时乡村的冬夜,尽管寒冷单调,却在我的印象里仍有一种别样的温馨,恬静与朴素,那种与生俱来的亲情瞬间萦绕心头。
20世纪80年代初,老家耕地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用上了电,安装了天然气,后来又安装了有线电视,连接了无线网络设备。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和交通条件的改善,乡亲们取暖的方式经历了由煤替代柴火、由煤气取暖到空调取暖的改进。特别是天然气壁挂炉的普及,着实让乡亲们感受到了经济飞速发展带来的实惠和便利。
近些年,随着城乡一体化的推进,乡亲们几乎都选择了在县城或市区购置统一供暖的商品房。记忆里曾经漫长的冬季,在忙忙碌碌的感觉中不经意间就过去了。然而,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当下,儿时那种其乐融融的烤火取暖方式已经渐渐淡去人们的生活。一家人围着火堆的那份闲适,却再也寻觅不到。
每每漫天雪花飘飞的冬季,我都会想起儿时老屋里烤火取暖的经历。记忆里那一堆堆燃烧的火,寄寓着家的味道,伴随我度过了物资匮乏但精神充实的童年时光,成为我为不懈奋斗的力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