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这样想念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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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儿在赤橙黄绿青蓝紫画着石膏娃娃,身穿喜气洋洋工整端庄衣服的成年男人在靠着塑料椅斜着头瞄着红红绿绿气球打枪,摆摊卖糖葫芦糖人的小贩慵懒地差一点睡着,偶尔有生意就开朗地笑。

人世间,是一副天下太平,眉清目秀的相貌,在这样的氛围里走着,如果愁眉苦脸,形单影只,便觉得不合时宜,便觉得自作自受。

阳光暖暖地照,风儿徐徐地吹,江里的水湍湍地流,而我,我在望着对岸,我想着,你就在那座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在晒太阳,在准备年夜饭的食材,或者参加难得的同学聚会。

是哪一首歌让你喉咙嘶哑,是哪一道菜让你舌头发麻,是哪一个人让你忽然电光一闪,泪眼朦胧?

我拿出手机,准备拍下此刻被阳光照得鲜活饱满,生气盎然,欣欣向荣的城市图景,发给你看,让你知道,君在长江边,我在长江边,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而手机“告诉”我,容量已满,再也装不下一分一毫,于是作罢。

我自然知道可以清除部分不必要内容,我也不是嫌麻烦,只是那一刻,我忽然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唯心主义者,一个宿命论者,我开始觉得,也许这真的是“天意”。








你知道有些人,只适合想念,放在心里重如泰山,说出口却轻如鸿毛。

“你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在数九寒天的冬夜,口干舌燥,喝了一杯冰凉的水,瞬间的凛冽,头皮发麻的味觉,但却是一种满足和安慰。

小王子说,有一天,他看了四十四次日落。我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会忘记时间。

三毛说,想念你一次,天上就坠落一粒沙,从此世间就有了撒哈拉。我知道,原来想念是一个可数名词,不过具体数目很可怕。

辛晓琪唱,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知道,原来想念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所以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要找一些琐琐碎碎的,纷纷扰扰的与他沾边的东西,是兰花指那一点,却不能点到那人眉眼之间,只能是虚晃一招,总之是不能赤条条地宣之于口。

张爱玲和胡兰成见面,在她的住处,他因为一篇《封锁》而对她青眼有加,甘愿为她闻鸡起舞,她也不是不解风情,他在她沙发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他离开以后,她把他的烟屁股都收起来,放在信封里。后来她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里,有一个娇艳欲滴风情万种的女人,叫作王娇蕊,她爱上了自己家的房客佟振保,闲来不是没有过暧昧,但始终不敢堂而皇之,始终隔着一重帘,她那么骄傲,骄傲得只肯在他不在的时候,躲在楼下飘渺忧郁的午后光影里,吸他抽剩下的烟,虽然终究被他看见——后来的王家卫,一部缠绵悱恻,令人唏嘘感慨的电影《花样年华》里,就借用了这个细节。

我知道,想念一个人,原来会放低自己,楚楚可怜地,爱慕他残留的,唇齿间的,唾沫星子的余味。








王家卫的电影里,想念有三百六十五种表达的方式,除了一种干巴巴的“我想你”(不要问我怎么得出这个具体的数字,我会告诉你,因为我自作主张,一厢情愿),当你看到一个穿着修身华美旗袍的女人,慵懒疲倦地靠着门扉,当你看到一个搽着胭脂,涂着红唇的女人,手里袅袅地捻着一枝花,当你听到一个女人,幽幽地撩着水波,痴痴地唱着歌,当你经过一个男人身边,他手里捧着收音机,放在唇边,你以为他在低语,而他只是在落泪,或者对着吴哥窟的洞窟,念念有词……

我知道,想念原来是一种抽象的东西,像四处围绕的空气,但又如此触不可及。

我听说,有一个女人,在某个夜晚,想念她失去的爱人至深,抱着他留下的夹克,直到天明——后来我看《断背山》,当杰克出意外身亡,恩尼斯来他的房间,看到他挂在柜子上面的衬衫,突然情难自禁地哭泣,我的眼泪,也仓皇地溢出。有一个男人,想念他的心上人,当他看见一座她曾经坐过的沙发,赶快跑过去跪下,亲吻她放过胳膊的地方,流下了眼泪,脸颊发了烧,还吻曾经绑着他爬向心上人窗户的梯子的锁链。

我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特别的脆弱,像初春湖面的薄冰,一触就破。

F说,当他想念一个人,就在笔记本上写她的名字,我取笑他幼稚天真,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读过的书里,每个和你名字相同的字,都被一板一眼地圈起,我才知道,原来想念,会让一个人变得神经兮兮,变得傻得可以。

有些人选择逛街,疯狂地购物,下馆子,吃麻辣烫,吃到撑,吃到吐,或者喝红酒,醉得不省人事,我才知道,原来想念,会让一个人变成疯子。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座城市,有多少条街道,有多少栋楼,安着多少扇窗户,躲着藏着多少个人,也许像浩瀚无垠的宇宙里的星辰一样多,但我知道,一定有非常多的人,偶尔会固执地想念,无论多么不争气,无论多么恨自己,无论多么装作不在意,无论想念的那个人,彼时彼刻,在他乡,在天堂,在酒吧,咖啡厅,弹吉他,唱民谣,煮面条,或者哭泣。

因为做不到“每一相思,千里命驾”,也不甘心像亦舒小说里的男人,站在女主角的楼下,直到天明,眉眼结了霜,过于骑士小说般的浪漫主义,所以只能躲在角落里,寂寞地拉扯。

我真想给你一个拥抱,告诉你,真的,我也和你一样,我也曾这样想念一个人,直到天色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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