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万里 有缘再见

我以前住的地方离单位太近,只隔一条马路。每天上下班挪屁股就到,对我这种死宅来说特别不好。我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才能强迫自己动起来,不然天天家里-单位-家里......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一年四季的变化。于是,春天伊始,我就搬去京郊的家了。我很少开车,大部分时间走路去坐公交。我要在路上感受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落叶,冬天的太阳。

前天坐公交车下班,一个拉着小推车的老太太坐我旁边,问我:“姑娘,我看你一直玩手机,忍了半天没好意思打扰你......”

我转头看她,以为她是骗子,要说什么?借钱?

她见我狐疑地眼神,马上笑呵呵地说:“我是想问问你这手机,是本身就是红色,还是红色的壳呀?我的手机坏了,拿去修,人家说修不了,已经停产了。我家儿子孝顺,非要给我买个新的,我说买个旧的就行,他不同意,到底偷着给我买了新的,是黑色的......年轻人不知道,岁数大了,不喜欢黑色,喜欢艳点的颜色!我就琢磨着,能不能给它安上个艳点的壳......”

见不是骗子,我便也抛去不耐烦,踏实下来。笑着回答:“我这个手机是红的,壳也是红的。”并顺手掰开给她看了看,说:“您看,您可以再让儿子给您配个手机壳,网上什么颜色的都有,很便宜。”

“哦,哦,安装这么简单!谢谢你啊!”

“没关系。”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工资比以前高了,可是你们年轻人压力也大吧?你可不知道,我们那时候啊,生活很辛苦的,我一天才挣7毛钱,我们车间主任一个月工资才36块......”

“您多大岁数?”

“我71啦……我们那时候啊,吃不上、喝不上、穿不上……”

“是,那会儿计划经济嘛,都没钱。”

“哎呀,对!计划经济!你看,你都没经历过,你还能知道这个时期!”

我心想,就算没经历过,我也上过学看过书啊……我不想再跟老太太聊下去了,难道沿着这个话题继续探讨,现在的好生活是该感谢毛泽东还是邓爷爷吗?跟岁数大的人聊天就像拉大锯一样,总能你来我往,停不下来。

幸好快到站了,见我站起来,老太太赶忙跟上,说:“真巧,我也在这站下!”

我汗,老太太也住这个小区?她不会要跟我聊一路吧?我有点烦躁,做好耳朵起茧子的准备。

结果,我想多了。

一起下车后,老太太说:“姑娘,你慢点!我还得去菜市场转一圈!”

我狂喜,挥挥手:“好的!阿姨再见!”

“再见,有缘再见啊!”老太太在身后说道。

有缘再见......我愣住了。

心忽然就静下来,由急躁慢慢平和、沉着,没来由的伤感:有缘再见,说得真好,却是有多少人,在这余生,都无缘再见了。

默默走出一段路,我忍不住转回身,阿姨已经不见了。同行这一路,我没有用心跟她说一句话,没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回到家,跟我妈念叨起这事。她说:“你有感触也不奇怪,你们这个岁数很少会说“有缘再见”,毕竟年轻嘛!我们六十五岁往上的老年人经常这样道别。不过,说这话的老年人也一定是善良,有慧根的老人,坏人变老的那种说不出这话......”

是啊,每个人的出生不同,品性不同,经历不同,对人对事的看法不同,感触也不同。有些人觉得是天大的事儿,对有些人来说却只是一次经历。有些人认为十恶不赦的事儿,有些人会觉得只是人性的一部分而已,有些人会宽容一些,有些人会苛责一些。以不同的人接触,就像经历了不同的人生。

喜欢邓萃雯,所以看《金枝玉孽》,喜欢如妃,所以记得她说:“要走,庆幸在你心中有爱。要留,只怪我心中仍然有恨……山河万里,有缘再见。”

如果你曾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再失去。最后你会明白,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其实于生命而言并不吃亏,人如果没有真正体会痛,就不会有后来的淡然。淡然到相信每一样东西都有寿命,蝉鸣一月,花开一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连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都有寿命,所以谁都没有资格要求爱情至死不渝。

亦舒说:“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凉薄,如果有更好的来换,一定舍得。”所以,我相信人生必有离别。

整个《半生缘》里,最美的一句话莫过于: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但我仍相信,曾经他们每一次相处的陶醉,相信拥抱时内心的深情,相信彼此懂得时灵魂深处的颤动,相信那种来自本能的感受……我相信它们都真实存在过,不管是一瞬,还是一生。

世事无常,来回反转,烟火尘世,分分合合,才是真的人生。而有些爱,只属于那一点点,短暂的,独特的时光。

既是如此,我们要得活得多好,才配得上生命的成全?那就从这一刻起,去看尽良辰美景,去听尽天籁之音,去享尽喜怒哀乐,以偿还生而为人的短暂。

看,一束秋光照过来,暖的。

后记:

读了那么多伟大的作品,大多以希望结束,而不是绝望。哪怕是一个苍凉的结局,也总有几句充满希望的话。毕竟,如果一个人不再有希望,便与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给自己希望,但不放弃锋芒。


作者:刘腊八

作者简介:我在想,一年后,两年后,很多年后......某个安静的夏日,周围的空气会不会都变得似曾相识?迎面吹来的暖风,跳跃在心上的阳光,风铃草在书窗外歌唱......所有熟悉的感觉都可能是你。你是世间温柔的一切,是无涯荒野里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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