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芳：秋尽江南
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数着节令才发现秋天早已远去，冬天已经到来很长一段日子。
在扬州这样南方的城市，不翻翻日历单凭感觉是很难意识到冬天的到来的。花还是那么艳，树还是那么绿，空气还是那么温润，偶然来的一场寒流，待到碧空如洗，日光倾城，风里的几分凉意就变成了秋天的意韵，哪有冬天萧煞严酷的影子？
正午时分，在阳光千万缕金线的温暖环抱中漫游，满眼都是花的倩影。留守的月季和大丽菊开得比哪个季节都冶艳妖娆，花朵的色彩质地被节气时令打磨沉淀过，到了最有魅力的时候，每一个花瓣都饱满温润，浸透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颜色，楚楚动人的纯净，娴雅高贵的雍容。招惹眼波的还有鸡冠花，街边墙角，大朵大朵，肥厚敦实，像从日落时分的天边裁剪的红晕晕的云霞。这些花儿，在南方初冬的温柔里让人感动地绽开，随心所欲地点缀晕染，冬天似乎还很遥远。
黄昏的樟树静默如座座苍翠的远山。街灯亮了、鹅掌黄叶飞舞，明澈的黄像翩翩蝴蝶，枝条繁密，每一棵树都是一个森林，招引着那些多年前铭记在心的童话。垂柳的骨骼依然柔软，绵绵长长的绿枝，堆烟垂帘，冬日也不止息，当最后一片叶子顺水飘零，枝头已是绿芽初绽了。
晚间的华灯下，最光鲜的是那些裙角飞扬的女子，迎面而来擦肩而去的总是明媚与窈窕，甜美与娴静。街边的卖花人常常拨动行人敏感的心弦，那么多花养在装满清水的塑料桶里，微寒的空气里唐菖蒲娇娇嫩嫩，羞答欲语，康乃馨鲜艳蓬松温软，像外婆做的绒布花，富贵竹苍绿挺秀，买回去只需一杯清水，它就回报你青枝绿叶和叫人惊喜的白嫩根须。邻街的茶楼、饭馆、火锅城里又依依袅起了騰腾热气，这人间烟火的气息使人感到幸福，扬州是适合生活的城市。
有这样的早晨，你和橙汁一般新鲜的阳光一起步人青砖铺地的小巷，古旧的墙壁密布着爬山虎的织锦，浓浓的露水是夜酿出的酒，爬山虎是醉了，两腮沉迷的酡红。也可能是这样的早晨，拉开窗帘，你看到迷梦的雾雨，仿佛是四月季节的错觉，就在刹那间带着你浮想联翩，桃花谢了，过了不久粉白桃红的蔷薇又开得满篱满墙，满街满巷，洞开的窗户又飘来栀子白兰的香气，樱桃红了，枇杷也要熟了，芭蕉一袭绿杉洋洋洒洒……这个城市那些动人的细节像雨一样温地摩挲着人的心情。原来这里，冬天不是一个独立的季节，只是一个美妙的过渡，这个秘密早已被个园冬山和春山之间那扇窗诠释，其实走到秋天的尽头，我们就能遥望到春天蓬动的影子。
“清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千年之前，小杜的妙笔之下扬州的冬季郁郁青青。也许，是这个城市的秋天睡得太安详太甜美，严冬迟迟不忍踏出惊扰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