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燕:竹床
1990年的高考,让我刻骨铭心。那时农村无考点,我们所在高中共16人有资格参加高考,住在现已拆除的人民剧场招待所。天太热,整夜睡不着;没有凉席,草席不能挨;到早更天,熬不住了,又差点睡过了头,是老师叫醒的,靠近蚊帐的右手臂被城里的蚊子咬得肿得吓人。那年正值世界杯,听条件好的同学说,a阿根廷输了,我第一次知道马拉多纳。那一次我考砸了,我第一次进了如城一中
那时校名就叫如城一中。城里的学校,补习班非常有名,能考上一中补习班就相当于进了大学预科班。本来是难为情的事,可因为那时高考录取率太低,能通过预考参加高考就了不起。怎么难过、怎么挨骂倒记不得了,印象很深的是,一起到一中补习的同学还举行了聚会。那是我第一次在城里参加聚会,虽然简朴,和现在比根本不值一提,但还是令我终身难忘。那时上一中补习班还有让我兴奋的是,我城里的表叔在这学校教书。能到城里上学,住在城里,见到当教师的表叔,自然开心。
那时要自带床铺上学,很麻烦,但家里一致同意把我们平时在家纳凉用的竹床带来。那是改革开放后的成果,爸爸用新买的自行车驮到学校,床比教室里的黑板还宽许多。驮来时就像现在的流动广告牌。我人生第一个大跳跃的前一年就在这张竹床上度过的。从教室回到租住的宿舍后,我就躺在床上看书,虽然其他人偶尔逃出去看录像,打牌,但我一次都没去。同宿舍嫌我不合群,也嫌我翻身床响声大睡不着,以我睡觉打呼噜为由叫我搬到条件差些的平房住。但床跟随我,从教室回到简陋的平房,躺着,感觉真舒服。我在床上吃过馒头干,喝过白开水,烫过脚,看过杂志,听过狗叫,做过美梦……竹床上还睡过来城里批发水产的姑父,在城里上学居然对家里面还有帮助,城里真好。
九个月后,我以599分一一比预考通过线高100分的成绩通过了预考。那时有师范提前录取,为换掉户口性质,全家一致让我报考师范提前录取,反正不录取还可参加高考,有城里做教师的叔这个榜样呢。面试后,稀里糊涂就把东西搬回家了,床没法弄,我说,如果不录取就不要了。爸妈将我臭骂一通,我死活不来弄。等到通知书送到家后,爸爸请人用拖拉机很风光地将竹床拉了回来。全家人又可以在上面乘凉了。
大学时,学校条件好,配有铁床,躺在上面经常腰酸背疼。有天睡得无聊,突然想起城里的叔去我家时,坐在那张竹床上,高兴之余,慢悠悠说过,当时只想换个户口,没想你考得那么好,上个专科可惜了,你应该能上本科。
毕业之初,我在丁堰中学工作,也做了像叔一样的教师,不过是在农村。工作很苦,经常回忆起城里的叔和竹床。几年后我终于幸运地调到城里工作,又回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方。我能为它服务,它能让我养家糊口了,它名字已改为如皋市城南中学。
后因工作变动离开学校两年,但还时常想起那张竹床。躺在席梦思上怎么翻身都没那吱吱嘎嘎的响声,反而睡不着。两年后再次回到从前学习工作过的地方,学校又改名为如皋市第一中学,我觉得这个名字响亮。虽然学校面貌变化太大,已经找不到从前睡觉的地方,但那张竹床的响声一直提醒着我,我曾是一中的一名学生,我更是一中的一名工作人员。
如今,我离开了一中校园,但那张竹床依然承载了我对一中最温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