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捕手

生活,只剩下了忙碌。文字,是干巴巴生活慌张张褪下的空壳。从脑汁里挤出点什么吧,给干瘪的生活浇点未来回忆的甘露,仰或收集一点现实蛛丝上摇摇欲坠的雨珠?生而为活,活着为更行更远更生?

端午节三天,最长的时间是在睡觉。睡觉,对于工作,是绝对奢侈的浪费。不能挨床沿,不能靠床边,睡眠的浪头一打来,漩涡就深深卷走我。沉沉地粘附温床,一躺,便渴望永远。床,是修复地,是拆卸后的整装,是无数明天的复活......夜,从来没有如此渴望漫漫,渴望黑夜捕捉了我?

白天是黑夜,黑夜还是黑夜。

白日里不停地聒噪,不停地奔走。感谢黑夜,给白天按下了暂停键。

白天,给我的眼睛蒙上一层厚厚的眼翳,我只能看见遥遥无边的灰白;白天,袭击了我的耳朵,我只能听见深深山谷空空的回荡;白天,全然占领了我,我已拼尽全心力与它抵抗。白天由不得我,我还是交出了我。我是我,我又不是我,我向白天天真地投诚,交待自己,我不该与白天对抗,我不是金刚战士。谁是呢?我不忘给白天反诘补充一句。我与白天都陷入深思中。

我坦诚,我之日日与白天对抗。是无尽的渴望,渴望在白天的缝隙里,东翻西拣出时间的金矿;是渴望在白天僵硬的土壤中,播种下时间的幻想。其实,我心底里明白:我的寻找,是时间在作最后一次的徒劳;我的播种,是时间在努力温软的幻想......我必须要装样,装出努力的模样,好掩盖那逝去青春岁月里的曾经投降。我还在努力,我还在抵抗。白天给予的风霜,我默然着承受。白天已然将我俘获,我还在喋喋不休狡辨,负隅顽抗。

一踏进夜的深海,我就立刻软在黑夜的靠塌上。我不必称强,也不再逞狂。我的世界此时安然,此刻静止。我的眼睛,从白天的囚牢里释放;我的耳朵,洗去白天板结的尘垢。我要将自己浸泡在黑夜中,慢慢地舒展。让我干涩的眼窝再次润泽,给我单调的耳廓也挂上明晃晃的月光。黑夜里,我坦荡着放肆,放肆着坦荡。

我不必顽强,我宣布向疲惫投降,白天已将我掀翻,我要就势趴下,不再管理我的形象。我不再是白日的金刚战士,我就要泛浮在黑海,在夜的掩护下,一动不动,随波逐浪。我就喜欢这样。

谁告诉我,长大后工作轻松又好玩?谁告诉我,长大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长大了,企盼的现实成了永远的神话。从前的神话,变成了巨大的笑话。如果我是孩子,我愿意从一开始就接受残酷,接受每天必然的生活。然后,我学着从残酷里寻找点点稍纵即逝的欢乐;然后,我学着从周而复始的每天必然里挤一点或然的空间给自我。而不是像现在,回头,醒悟:小时候画的糖饼永远都挂在天上,遥遥,可望,不可及。

譬如,现在的我,蘸点夜的浓墨,书写就是幸福和欢乐。而不是一味悲叹,生活褪下我的壳后,我是什么?

我茫然四顾,完完全全地浸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果,一切都是徒劳;如果,一切都是无谓的挣扎;如果,一切都是可怜......且乖乖让墨一样的黑暗俘获我吧!如果我不是黑夜的捕手,那就让黑夜彻底捕捉我吧!我愿意坦诚交出,那个软弱无比的我,只为在黑夜里,可以浸泡出明天重新复活,更强大的自我!感谢,黑夜的捕手!感谢,那个蛰伏在黑夜里还在渴望白天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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