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西红柿疙瘩汤】◆李新红

作者简介
李新红,笔名素心若雪,山东德州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西部散文选刊》《散文选刊》《清风文学》《齐鲁文学》《德州日报》《德州晚报》等报刊。获2020年全国青年作家文学大赛“散文组”单篇散文获一等奖,2020年中国散文年会单篇散文二等奖,2019齐鲁文学“优秀散文奖”。
西红柿疙瘩汤

这是医生给母亲下的第三次病危通知书。作为母亲唯一的女儿,我又一次感觉到天要塌下来了。我蹲在母亲床前,手轻轻的抚摸着母亲那张蜡黄的脸,那深深浅浅的褶皱里全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流,心揪着般的疼。

母亲昏迷已经20多天了,高烧也持续了十多天了,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依然不退烧。母亲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和嗓子里呼呼的痰声,还有输液器滴答滴答的药液缓慢的输送到母亲身体里的声音。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我起身去摸手机,一阵眩晕我差点跌倒。电话是远在外省的舅舅和舅妈打来的,劝说我们不要过度悲伤,这些年我们都尽力尽到了该进的孝心。让我们该休息的休息,该吃饭的吃饭,不要把身体累垮了,该去的终归要去,可我们活着的还要好好的活着,你妈就是受苦受累的命,生与死,是我们活着的人所不能左右的。还告诉我们母亲去世后一切从简,厚养薄葬。

通话结束,我的泪水再一次涌来,舅妈说的一点没错,母亲就是受苦受累的命,她来世间是为受苦受累而来。

母亲一生简单淳朴善良,凡是认识母亲和母亲有过交往的人,不管是以前在老家还是后来住进城里,都夸我母亲为人和善待人热情诚恳,可命运却是如此的不公平,好人无好命。

母亲八岁没了娘,20多岁没了父亲,九岁跟着老爷大舅闯关东,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可想而知。后来嫁给我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年轻时身体不怎好,脏活、累活,体力活几乎都是母亲干。母亲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点上提灯,一夜把猪圈里的粪土全部掘出来,第二天再一个人全部推到地里去。像这样的体力活一般都是男人去干,可在我们家母亲也曾干过不少。

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几年,家里养地瓜苗,第一茬苗卖掉后,需要在幼苗上大量洒水,据说母亲一口气能把一口井的水打干,像这样的体力活母亲干过的还有太多太多。此时我已泪流成河,我分不出那是眼泪、那是鼻涕。我掏出纸巾,摸去泪水和鼻涕,揉了揉肿胀的双眼。此刻窗外春色正浓,树木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小草铺满了地皮,撒欢似的疯长。桃花、杏花,樱花还有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都开了,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几只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闲聊。此时的我,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天真的想法,在这个春暖花开季节,或许,母亲能突然间醒来。于是,我刻意回头看了下母亲,她还是老样子,那只是我一个想象而已。

去的终归要去,活着的还是要好好的活着,是呀,好好的活着。如果,母亲此刻是清醒的,她见我这个样子肯定会心疼死的。这些天来几乎没怎么做饭吃,也无心做饭,天天快餐店。

弟媳妇三番五次催促我回家休息,自己做点饭吃,快餐店的饭不能经常吃,对身体不好。我梳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拖着似灌了铅的双腿,去了菜市场,看着菜市场琳琅满目的蔬菜,真不知道该买什么菜。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在菜市场像个心被掏空的人,转了两家摊位,买了几个西红柿,回去做西红柿疙瘩汤,这个汤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喝的。那个年代农村普遍贫穷落后,素日里吃的都是玉米面饼子,疙瘩汤也不随便喝,只有感冒发烧时才有口福喝上一碗。

每年春天母亲都会买上二十多只小鸡仔养着,等到秋后小鸡仔能下蛋了,母亲把鸡蛋留出几个给我们吃,其余装在竹篮里拿到到集市上去卖,卖鸡蛋的钱换些农村人过日子用的油盐酱醋。小时候我吃饭挑食,不喜欢吃的一口也不吃,即便饿着肚子也不吃,实在饿的不行了,我就跑到母亲身边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这样母亲就会给我做一碗西红柿疙瘩汤。母亲去屋后地里摘一个自家地里种的西红柿,洗净切丁,葱花炝锅,放上西红柿翻炒出西红柿酱,放点酱油上色,再加两碗水,母亲在小盆子里放上少半碗面,一边往面上滴水,一边用筷子打面粉,不一会儿功夫半碗面粉就被打成了玉米粒大的面疙瘩,开锅后,母亲把打好的面疙瘩放进去,开锅煮几分钟再淋点香油,放点香菜叶,那个香呀,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我只能说:“世上最好的美食也抵不过妈妈做的疙瘩汤。”

我从小嘴馋,还挑食,记得母亲和我讲过我小时候嘴馋的事,但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我三四岁时,有一次母亲带我到邻居大娘家去玩,大娘家的墙上挂着一包点心,所谓的点心其实就是现在的升级版的卤素,只是那时候的点心油性大,用纸包成一包,为的美观再在纸包上面放一张红纸打成包,走亲访友是农村不可缺少的。那时我还被母亲抱在怀里,进门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点心,母亲把我放下来,我在房间自己玩,心里却惦记着那包挂在墙上的点心,母亲和大娘在拉瓜,我跑过去,打断大娘和母亲的聊天,和母亲说:“你闻闻大娘的屋里有一种味道,”母亲说:“瞎说,哪有什么味道,你大娘可是有洁癖的人,”我犟嘴说:“就是有,您仔细闻,”母亲说:“闻不出有什么味道,”我说:“是香味,一股点心的香味,”大娘连忙起身说:“对对对,前几天走亲戚买了一包点心也没用上,一直挂在墙上,你不说我都忘拿给你吃了。”就这样,我顺利的吃到了大娘家的点心。

回家后,被母亲数落了半天,以后再去邻居家玩,只要看到有好吃的,母亲就赶紧带我走。这件事以至于后来我都是孩子的妈妈了还被母亲经常提起。在母亲身体好的那些日子里,总嫌我吃的太少,数落我,说:“就是因为你太挑食,咱家才属你矮,”我总是不服气的说:“我觉得我这一米六出点头的个头刚刚好,不高不矮,平跟鞋高跟鞋都适合我。高跟鞋穿上不上晃,平底鞋穿上刚刚好。”母亲总是笑着说;“咱家也属你爱臭美。”是呀,知女莫入母,母亲说的没错,直到如今我依然爱美,直到如今我吃饭依然还是比较挑剔,饭店的饭不喜欢吃,再好的吃的东西不能连续吃。最喜欢吃的还是自己做的饭菜,干净吃着放心。

我把买好的西红柿洗干净,切成玉米粒大的小丁,温上油,葱花炝锅,把西红柿放在锅里翻炒出西红柿酱,加水,学着母亲的样子往面粉里加水打成小颗粒。水开放入面疙瘩,煮几分钟出锅淋香油,加香菜,我盛出一碗,坐下来,用勺子舀了一点放进嘴里。虽然我很用心的去做,虽然现在的食材都是升级版的了,却再也吃出当年母亲为我做的那碗疙瘩烫的味道,我知道,我怀念的不再是那碗疙瘩汤,而是母亲的味道……我的泪水再一次满了眼眶。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