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自荐 | 学员小说作业：记忆实验
作者：董轶强
（科学声音新媒体科普创作训练营第一期学员）
记忆试验
失忆
“这就是这件事情的全过程。其他的事情我不记得了。”苏远航合上笔记本，盯着面前坐着的一男一女，他目光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逃避。
对面的短发女人大约三十几岁，特大号的细框眼镜后面，有一双很知性的眼睛。她与身边瘦小的男子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向身材魁梧苏远航：“我们相信你完全没有说谎，但是你的描述还是与监控里看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你先……”
“我要看监控。”苏远航打断了面前的女人。
“半小时前，我们刚刚一起看过监控了。但是现在，你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一会儿你跟苏远航医生一起走，他会带你回你的住处。”女人很平静的回答。
“他叫苏远航？那我叫什么名字？”苏远航一脸的惊讶。
“你叫罗西。”
“可是我记得我才是苏远航啊。”
“你的衬衫口袋，”女人用手指着：“卡片，拿出来，第二张红色的。”
坐在女人对面的男人手有些抖，他似乎明白衬衫口袋的意义，他把一整摞卡片全部掏出来，最上面的一张上写着：我的姐姐罗琳，旁边印着的正是对面女人的彩色照片。
他翻到第二张，是一张红色卡片，上面的彩色照片是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旁边的字是：我叫罗西。
看到对面的男人显然心有不甘，罗琳从自己的手袋里找出化妆镜，从桌面上推了过去。男人很默契的打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面孔，面孔很陌生，但却相当的英俊，与卡片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好吧，那么你是我的姐姐。我叫罗西。”罗西叹了口气，开始翻动手里剩下的卡片：“那么他是谁？”
“苏远航，我负责你的脑部数据监测工作，我会试着帮你恢复记忆。”苏远航回答：“我们该走了，下午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罗西把笔记本电脑装进电脑包里，他突然发现电脑包也很陌生。于是他果断的把电脑重新抽出来，然后再次打开。开始查阅电脑桌面上的几个文档，有几个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还有一个文件名很长的空文档引起了罗西的注意，文件名是wojiaosuyuanhang.txt。罗西感觉到脊背发凉。
胖子
“高阳，这就是你所说的明显有效？我敢说罗西的短期记忆连10分钟都持续不了。”罗琳的声音里明显的带着怒气。
“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当初我们继续在小鼠身上做，再发几篇论文，说不定我们已经摸到诺奖了。可是你们非要搞人体实验……而且，今年二月开始，研究经费就被削减了。现在实验室里也没有帮手，我现在还有另一个猜想，不过需要人手去做，幸运的话……”说话的研究员是个大胖子，他纵然是用力吸气，也绝对没办法把身上的白大褂扣上扣子。虽然怀着一大堆的抱怨，但他每句话都说的小心翼翼，似乎他很怕触怒了罗琳。
“你不用张口闭口就提幸运，你没那种命。远航和罗西他们俩，无论谁能回到实验室，都不会糟糕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知道没钱不行，但是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跟资方交代。你觉得他俩这个样子，能出席新闻发布会吗？你赶紧放下你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现在只准你想一件事儿，就是怎么把他俩的记忆给我恢复了！”
“我晚上找远航谈谈，他可能是因为罗西失忆的事情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才不愿意继续试验。我想……这事儿也是远航坚持要做的，出了事儿，他肯定不好受。要不让他休息休息也行，我从学校借几个研究生，应该很快就能有突破了。”
“死高阳我告诉你，你想也别想。罗西是我弟弟，他恢复记忆的事儿我可以试试。你的任务是把苏远航给我找回来。不然项目就全毁了。”罗琳没办法真的发火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眼前这个惹了大祸的死胖子说不定还真的能搞出什么奇迹来。
“我觉得……”胖子的声音很小：“这个项目已经毁了。”
动物实验
一个月前。
一只脑部皮层多处被切除的小鼠，头上顶着电极，拖着踉跄的脚步穿过迷宫。它完全没有被迷宫迷惑住，那条弯弯曲曲的路径，对于这只小鼠来说，就像是走了无数遍的回家的路。小鼠一条后腿已经不起作用了，但它还是准确的走到迷宫的中心，用前爪把1粒胶囊抓起来，送进嘴里大嚼起来。
“感知带来的生物电信号会发散的传播到多个脑区，然后再在无数个神经元的轴突上创建记忆蛋白。除非你把小鼠的大脑彻底毁掉，否则就没有可能毁掉它对某件事情的全部记忆。”
“分布式存储？这么说，记忆只能创建，却不能消除？”
“似乎就是这样，我们只能尝试修改或者覆盖这些记忆。但这样做很难定量研究。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不会说话的家伙记住了什么，忘记了什么。”
“我还是觉得，读取记忆这条路是走得通的。一来读取记忆涉及到的伦理风险比较小一些，二来一旦记忆被读取出来，就可以定量研究它们记住了什么、忘记了什么了。”
“分布式存储，你都不知道这些信息被分开了存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读取到？我算明白了，以前我们无法读取到有意义的人脑信息，原因竟然是在这里。我们从神经突出上读到的，都是一段记忆的蛋白质片段。越是重要的事情，信息分散的就越厉害。”
发布会
发布会大厅稀稀拉拉的坐着二三十个人。其中的半数，都是罗琳认识的人，这让罗琳多多少少能够放松一点心情。至今仍然搞不清自己是谁的苏远航没能一起出席发布会。另外一个坚持自己就是苏远航的人显然就更不能来。一想到这些，罗琳就感到焦头烂额。
发布会开始了。罗琳毫不避讳的直接掏出准备好的发言稿念了起来。发言稿简短而且直接，没有任何的新意可言。
“大家好。感谢大家持续关注记忆胶囊项目。
我们已经注意到近期媒体对我公司产生的一些质疑的声音，他们认为记忆胶囊项目很可能存在伦理方面的隐患，还有可能对司法公正产生一些影响。但我想说的是，目前这个项目仍然是动物实验阶段，与媒体所假想的伦理问题还有很远的距离。即便未来涉及到人体应用，也会按照主管部门的要求严格把应用范围限定在医疗领域的。”
“罗琳小姐，请问你们有进行人体实验的计划吗？”
“在获得相应批准前，我们不会做人体实验。”
“请问罗琳小姐，有传言说，你们已经在尝试将人类记忆输入人工智能，是这样吗？”
“我们没有这个计划，这也不是我们的研究领域。”
“请问，你们曾经许诺过的公开研究成果是否还能兑现？”
“我们并未申请过任何专利，出于对投资方负责的态度，在创建足够的商业壁垒后，我们会发表相应论文的。”
“请问罗琳小姐，能否谈谈对记忆移植的伦理隐患，你们有哪些对策？”
“抱歉，无可奉告。”
“罗琳小姐，你与苏远航博士准备订婚了吗？”
“抱歉，无可奉告！”
苏远航
苏远航一辈子照镜子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多。通过反反复复对镜子里这名帅哥的端详，他开始慢慢接受“镜子里的人真的就是自己”这个结论了。但是，他仅存不多的记忆，并不能帮助他弄明白自己是谁。
现在，在苏远航看来，以下几件事情是确定的：
3. 实验失败了，自己也因此失去了记忆；
还有几件事情是无法自洽的：
3. 罗琳和高阳都说我是罗西，可我又不是胖子；
苏远航把线索写成便条，贴在房间里，有时间就站在一大堆便条前思考。但当他一觉醒来，就会觉得那些便条变少了，但他却没有证据。
人体实验
十五天前。
“远航，我觉得风险太大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评估报告大家都看到了，我又不是什么科学怪人，不用担心。这是一次很简单的实验，测试信息是一个 10 位数字，我们把测试信息藏在记忆胶囊中，然后在双盲的条件下让受试者吃下去。24 小时内，如果受试者能够正确输出6位以上的有效信息，就意味着测试通过。”
“远航的方案确实风险不大，只有10位数字而已，即便出现记忆覆盖问题，造成的影响也是极小的。”
“我还是不同意。修改记忆这种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们的动物实验已经做得太多了，只是无法量化而已。况且，这种事儿我们根本不可能公开，也不可能找到受试者的。”
“我赞同，我愿意参与实验。”
“既然罗琳不同意，那就换我来参加实验吧。”
“高阳，你还是负责数据，不要参与实验。少一个人也没关系，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样本，我和罗西参与就没问题。”
“让罗琳负责就好了，我会告诉罗琳怎么做的，这样的机会，我肯定要参加体验的。”
“随便，你们三个疯子。如果你们三个傻了我可不会负责养老。死胖子，你从来就没出过好主意。”
罗西
“罗西，你听我说，我很佩服你的才华，你在项目中的贡献我完全看得到。你完全有能力担任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但是你必须要清楚，你不是我，你是罗西。我把你上高中时的照片给你带来了，你好好回忆回忆。这是你姐姐罗琳，这是你爸妈。不要压制你的情感，你会想起来的。”
“罗西，你看你跟你爸长得多像？你姐长得像你妈。DNA测序报告你也看到了，你和罗琳确实就是亲姐弟。你只有接受了这一切，才能恢复记忆。”
“可我的印象里，罗西是个胖子。”
“别忘了，我们每个人都做了DNA测序报告，高阳才是你说的胖子。”
“我觉得你才是高阳。”
“没问题，我可以是高阳。这些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你必须接受你就是罗西这个现实，你才能找回你的记忆。你很清楚，记忆的本质是记忆蛋白，而蛋白质是在生物电刺激中长出来的。我给你提供的都是铁证，你如果否认事实，你就会继续创造出虚假的记忆，那样的话，你真实的记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谢谢你，我愿意试试看。”
数据
4天前。
“罗琳，要不把实验推后几天吧，等你感冒好了再说。”
“谢谢，真的不用。咳咳……咳。你不用把我当孩子照顾。”
“这是我专门为你设置的口令，你用这个口令就可以制作记忆胶囊了。我调整了程序，系统会自动随机生成数据。生成后会自动装填红黄蓝三种颜色的胶囊。你只需要把胶囊随机分配给我们三个人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
“当然，一切都由人工智能做好，确保实验是双盲的。对了，我给你带了这个，吃下去可以缓解感冒症状。”
“可以有效避免我在实验室里咳嗽？”
“看你说的，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毕业照
罗琳把手里的毕业照慢慢地翻过来，在照片的背后，写着每一位同学的名字。她一眼就找到了苏远航的名字，因为那个名字旁边，用红色的圆珠笔画了一个心形。
罗琳用手捏住那个名字，然后慢慢地把照片翻回到正面。与背后那个名字对应的，是一个笑容灿烂的胖子。照相的时候，他没有来得及换下实验室的白大褂，这件白大褂胸前的扣子，一样也是扣不上的。
未完的结局
“你是罗琳，胖子是苏远航，瘦猴是高阳，我是……罗西。”
“欢迎回来，罗西。”
“为什么没有人欢迎我？”
“你如果想继续当苏远航，我也不介意，我这几天已经有点儿习惯高阳这个名字了。”
大家听了这个笑话，心领神会的一起笑起来。
“这次真的很险，每个人都是记忆的奴隶，我们太依赖我们的记忆了。如果不是记忆蛋白不稳定，我们可能真的就被毁了。”
“谁说不是呢。”
“我就不明白了，罗琳，你是不是脑残啊，不是说好了你不参与实验的吗？你为什么自己也会吃药呢？”
“我想，这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体验，对我以后的研究会有帮助。”罗琳有点儿脸红，轻轻的挽住了身边高阳的胳膊。高阳则顺势揽住了罗琳的肩膀。
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