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日记

【写在前面】这是一个新开的故事,黑暗阴郁,试着写写陷入罪与痛之中的女人。

9月6日

今天抓到一伙搞仙人跳的,一个女的,三个男的,我和老王审讯那个女的。仙人跳这种案子受害人很少报案,怎么跟警察说呢?我想嫖娼,结果被下了迷药被抢了?要不是这次严打扫黄刚好碰到这伙人,他们还能继续骗那些性欲冲动的蠢蛋,让他们一夜醒来,发现钱财俱光。

那三个男的嘴很硬,面对罪证人证,一赖到底,说走错了了房间,碰巧带着绳子和刀子啥也不想干。妈的,再赖下去,他们说不定声称是想去解救被下了药的嫖客。

那个女的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低着头,可能还没学会浓妆,只涂了口红,颧骨突出,穿的很暴露,低胸紧身吊带衫,露着一排肋骨和挤出的乳沟,超短裙,高跟凉鞋。看她紧握的手,骨节粗大,筋骨有力的样子,很可能干过农活。

这些年,多少村里的小芳出来成了城里的站街女,好一点的还能金盆洗手,结婚生子,大多脱离不了这条路,一路到黑。你看,这个女人,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露着一身肉,像只落魄的动物,丢了自尊,没了生气,等待被丢到一个下场里。

老王问她:名字? 哪里人?

她垂着头, 不吭声。

老王很有耐心,也有手段,威严又循循善诱,女人慢慢开口,停停顿顿的说,一只手指的长指甲无意识的抠着一边胳膊,渐渐的抠破了皮,血珠一大颗一大颗的冒出来,终于成了一道细稠的血流沿着手臂缓缓流下来,形成一道腥红的痕迹,她继续抠着,似乎毫无感觉。

我皱了皱眉,老王察觉到了,他没有表示,听着女人继续说。

她叫王幼梅,来自东北山村,二十八岁,已婚。她点头应答已婚的时候,重重咬着下嘴唇,留下深深的牙印,这似乎是一个不知道痛的女人。

老王问她那三个男人哪个是她的丈夫。她听到问题猛地抬头,那一瞬间,她的脸全部暴露在灯下,两只眼球像深而黑的玻璃球,皮肤粗糙,眉眼略微妩媚的斜飞,这张脸五官线条明显,但已完全失去年轻女人的光彩。她嘴微咧了咧,脸上一刹那闪过是惶恐还是厌恶,我没看清楚。

她低声说:都不是。

她顿了顿:我没有丈夫,他已经死了。

老王平静的问她做仙人跳做多久了,具体地点、人数和财产所得。他吐字清楚,声调平缓,像一个老师在问小学生作业完成的怎样。

她交代大概有两年,具体次数记不清了,大概有三四十次,在火车站、汽车站附近做,每次她先去搭讪,带上钩的男人去小旅馆或者他们临时租的地方,在上床前或者上床后骗他喝下迷药,她同伙的三个男人再进来,把财物掠夺一空。

我大概能想象那个画面,在火车站出站口,那三个男人抽着烟观察哪个人可能带着比较多的钱物,又比较会上钩,再指使她过去。她穿着暴露俗艳,一米六的身高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匆匆靠近一个男人,在灯暗处,扭捏着带口音的普通话搭讪,做出色情的暗示。男人或拒绝,或上下打量她,掂算着价格是否值得这团肉,讨价还价一番,和她离开,而三个男人眼神阴暗,远远的尾随其后。

她在交代时,时不时的停下来费劲的回忆,好像这些她亲身参与的事情是别人干的,那些勾引、图谋、窥视、偷盗、逃跑她要努力的想才能想起。

她没有愧疚的表情,在老王问细节问题时,时不时会楞神,有点恍惚,似乎在想:是发生过这些吗?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看着她,想这样一个从偏远农村出来的女人,在这两年中从一个生手到逐渐熟练,在面对形形色色男人脱衣解带时是否有过瑟缩,是否有过恐惧,是谁将她引上犯罪之路。

她断续的回答老王的问题,最后的重点在作案中是否有过伤人,她沉默许久,似乎在回忆,似乎在思索。

她抬起头,老王正好在低头记录,她的眼转向我,那两颗黑沉沉的眼珠定了一下,我几乎能在里面看到我的影子,一个罪犯面前的年轻警察,一个沉沦女人面前的陌生男人,我有一种错觉,她期待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暗示。她很快垂下头,我又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她又开始抠胳膊,血流的缓慢,那条血迹越来越厚,粘在皮肤上,她无意识用右手拇指擦掉,血却糊满了手指。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的说:没有,用了迷药,那些人都昏迷了。他们也不想伤人,惊动警察。

老王点点头,看了看表,和我说:今天晚了,明天接着审,再看看那三个男的交代了什么。

我同意。

我把王幼梅押送到拘留室,她走在前面,走动起来,她的身材显得更廋,吊带衫的细带勒在两扇突出的肩胛骨上,紧实的臀部在高跟鞋的作用下扭动。她走的很别扭,两条腿贴在一起,步子慢吞吞的。

经过两个女同事,她们也知道今天的抓捕,她们看着王幼梅,嫌恶地转过脸去,嘀咕:来大姨妈了,还干这个勾当,这些女人一点羞耻都没有。

我听到了,才注意到王幼梅的大腿内测有血迹,超短裙太短,掩盖不住,红色裙子上一团暗色的痕迹。

她也听到了,步子停了一下,把手遮到裙子后,那只粗糙而且骨节突出的手在廉价的布料上轮廓分明,右手拇指上的血迹还没有干。她就这样一路用手徒劳想遮住,进了拘留室。

我出了门,想了想,还是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两包卫生巾,送到拘留室。我递给值班的同事时,同事调侃我同情心旺盛,我笑笑: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出狱几年也能改好。

她隔着栏杆看过来,脸上露出欲哭未哭的表情,像只凄惶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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