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凯淇：悦儿（外六首）
悦儿（外六首）
诗人：庄凯淇
你一笑就点亮老天阴沉的脸
带着弧度的笑，连阳光都来滑滑梯
蝴蝶飞过来，可以在你脸上蹭点
花蕊的甜味
只有一个春天是不够的
还为你准备好了夏天、秋天和冬天
只有一个果园也是不够的
还得准备好泛滥成灾的百花园
还准备好了一头秀发
让它在你的头顶飘扬成风
在雨天缀满珍珠
多想在每张照片里永葆你的完美无瑕
当我离去时就把你的天真刻进脑海
想到终将看不到你衰老的模样
我就满心幸福
2019.4.12
一九九五
多年以后，她仍记忆犹新
儿童车旁撑一把伞
一个人摘火辣辣的辣椒
地里暑气蒸腾
夜太重了，绊不住他的脚步
他把焦急的心点燃成一盏灯
抱着发烧的孩子
从一个村庄狂奔至另一个
沿路的狗叫得他心惊
针扎进孩子身上，哭声
仍在她耳边回响，而他宁愿
那些针扎在自己身上
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些她都记得
2019.2.28
她的名字
——致玉珍
自这个名字诞生，四十多年过去
它变得像岁月一样，皱巴巴的
这简短的三个字被带进
一个人的身份证
两个人的结婚证
一家人的户口本……
——在落下一笔一划的时候
就搭建出一个完整的人
我们如何被装进生活的袋子里
任由时针拖着走
她如何从一个女孩变为女人
——我不忍追问
这简短的三个字
被我擦拭了很多遍
以保证它崭新如初
我并不想，最后只能
擦去掩盖它的尘埃
一遍又一遍
2018.12.18
小城市的火车站
——致珍华
它小，陈旧
人们停留，等待，然后离开
也有无数列火车在这里停下
人群如流水散去
他大老粗
也无数次从这里出发
从这个陈旧的小车站走出来
再后来，在来与往
守与望之间
他就有了它的模样
就算目送了多少次长久的离别
含蓄了多少眼泪
他们也同样包容多少次归来
2019.5.7
他的身体老成了枯木
——致仲文
总是在哼，总是喘不上气
一个人老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枯木
枝干瘦，黄叶疏。狂风暴雨
一过去。近旁的树
只看到晴朗
在村里散步到暖风袭来倦意
浓荫下小憩
在屋里坐到夜色盖下来
床上躺着，还有
哼声从墙那头传来
骨架瘦了，皮肉瘦了
一个人瘦到一定程度就变得轻盈
如浮云，能轻易飞远去
趟过溪流，摔落进泥土
他说，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也别赶来
2019.2.19
老照片
——悼发仙
月光白了这么多年，今夜突然惨白
电话那头的丧乐传来
空气冰凉，压住声音里的颤抖
她把少女的模样存进照片后
就在忙碌中老了
把身体交给土地后，就离不开了
棺木没准备好，说走就走了
没想到最后的团圆
在她床边，把她包得紧紧的
喘不过气来
那句早就听够的话，她再次
对我重复
——要吃什么，自己去拿
而这次气息微弱
遗憾的是再看不到她满头
银丝的光辉
而她在最后一张照片里
再无法继续苍老
只能陷入死寂的苍凉
2019.4.16
老女人
——致玉香
且不说她乳房松弛，哺育了五个孩子
且不说脊背狭窄，是宽阔的床
而萎缩的子宫，作为暖房
是久远的事
且不说做出喷香饭菜的一双糙手
且不说她衣服上的异味
把如烟往事折叠进一道道皱纹
就不提起
顺便把人间烟火涂进面孔
把劳累收进骨头
像她的名字一样，作为一个女人
曾经也有源源不断的
茂盛的馥郁芬芳
2019.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