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有一种亲情,叫做手足 | 就读这篇
有一种亲情,叫做手足
安然
从一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到一个四岁男孩儿的母亲,三十年来,我似乎一直是在安宁的蛰伏于这层层叠叠的亲情的包裹之中,温暖的体验着,也真切的付出着。
在我看来,亲情是一种波澜不惊的驻守,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关爱,是一种辽阔如空的包容。我曾想,她虽然亘远恒久,却永远不会像爱情一样带给你震彻心扉的感动和排山倒海的汹涌。
时至今日,我才懂得,我的这种认知是多么的狭隘和偏颇。
腊月二十四,姑姑生病住院了。
就在前一天,爸爸习惯性的离家出走了。妈妈离开我们六年了。爸爸从此之后便不在家里过年。他说,他怕极了没有妈妈的那种孤单。理解了爸爸,也因劝说无效,我和弟弟便不再阻拦,如果他这样开心的话,就由他去吧。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在他临行前让他的口袋殷实一点。
姑姑得的是脑瘤,很严重,几度昏迷。我们就一直轮流守在医院里。为了不让爸爸担心,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
谁知到了第三天,爸爸鬼使神差地回来了。进门第一句话,便是问弟弟:“你姑姑家电话为什么没人接呢?”弟弟不得已,才告诉了他实情。后来,弟弟向我转述这件事的时候说,那一刻,他惊呆了,他说他从此相信了亲人间是有感应的,这不是迷信。
爸爸疯也似的赶到医院时,姑姑的病情已趋稳定。但他还是在医院里守了整整一天。
这是爸爸六年来在家过的第一个春节。他没有去拜访他的那些老朋友,也不再每天用酒买醉,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每天两次来医院探望姑姑。很少下厨的他每天做了饭送到医院里。看着姑姑喝下他亲手做的鸡汤时,他憨憨的笑了,像个孩子。表妹泪眼汪汪的看着爸爸,说:“这些天,多亏了舅舅呢!”
有一次给姑姑送饭时,爸爸讲起了儿时的一段往事:爸爸12岁那年,姑姑4岁。是个冬天,他和小伙伴们一起抓到了一只野兔,回家煮在了锅里。当香味四溢时,其实兔肉还远远没有熟透。姑姑却馋得不行了,哭泣着非要马上吃。这时,爸爸就背起了姑姑围着热气腾腾的肉锅转起了圈圈。后来,肉终于熟透了,可姑姑早就在爸的背上睡着了。
讲这段往事的时候,爸爸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分明漾动着几多满足,几多愁怅。姑姑则是会心的笑了。住院以来,我们这是第一次看到姑姑笑。
接下来的几天,姑姑的病情又稍稍稳定,但需要转到大医院做手术.日子就订在了正月初六.爸爸说,这是个好日子,一向唯物主义的爸爸这一次变得唯心了.
转院那天,说好的,八点出发 .爸爸六点就赶过来了.姑姑还熟睡着.爸爸走进病房看了看,又蹑手蹑脚地踱了出来.然后,就一直在医院的走廊里徘徊.我们劝他坐一会儿,他说,不坐,坐不住.就这样,他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踱了两个多小时.我们知道,他的心里盛满了忧虑.
当一切转院手续都办妥,车就在医院门口等候.表妹给姑姑穿上外套,姑夫俯下身要背姑姑下楼,爸爸这时忽然走上前来,强颜欢笑地说,我来背我妹吧.那口气不像是个60岁的老人,倒像是个小伙子。姑夫执意不让:"她太沉,你背不动的。""怎么背不动?背得动。”于是,体重70多公斤的爸爸居然将差不多同样体重的姑姑一口气就背到了楼下。看到这一幕,姑夫哭了,我也哭了.在姑夫转身偷偷抹眼泪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了姑姑脸上扬溢的略带羞涩的幸福微笑.直到这一刻,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我们随行六人都陪同姑姑上了车,车下就只剩下爸爸了.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姑姑的脸,当看到姑姑的大衣有一个扣子没有扣好时,他示意打开车窗,然后,伸进手,颤抖着把这个扣子扣紧了.最后,他又叮嘱了一句,“到了那儿,一定要听医生的。别怕花钱。”
车起动了,我一回眸,透过车窗,看到爸爸的脸上明明有泪滴。这是我第三次看到爸爸哭。(第一次是在奶奶去逝时,第二次是在妈妈去逝时)一个大男人,就这样伫立在风中,看着缓缓而行的汽车流泪。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啊,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排山倒海地涌动起了一种暖暖的疼痛,一点一点的撕扯着我的心扉,狠狠的,酸酸的疼。
我又一次泪流满面。那一刻,我真正读懂了“手足“的含义。
高云娥,笔名安然,毕业于河北师大中文系,河北保定人,教育工作者。热爱生活,钟情于写作,2008年开始写作,有部分诗歌和散文作品在刊物和网络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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