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五百四十二、輶如羽

盛为兴冲冲地走在长廊之中,此时之他虽还不敢逸兴云飞却也有盎然之气在周身勃发。他要去告诉了盛馥“多日之待而今终可落定”,更要去述一述“想来二郎已在运筹上占了先机”。他笃定盛馥听罢了是能略宽心怀,更是会释然于他这有理有据的执着之“耐”。“如此、这般......”盛为但觉只要自己斡旋得当,就必然可得”四角齐全“之法--论不及皆大欢喜也是能各取所需。

“先保家才而后有国。”盛为揣念着刘晔之言哑然心酸,“你们之家便是国、国既是家,而我们之家、国可不是同姓一氏--保家未必为国、保国或会灭家,真是天晓得呐!”

盛为嗟叹着停下了步履,着目已是“中军帐”处那两扇紧之门。盛为收了收心神、抬臂想叩,忽而一阵无名心慌逼得他身滞手僵,木然然地就呆在当地。

“太过安静了,这安静都透着诡异之气。”盛为蓦然不适,一颗心突突狂跳不止,“这惶然之感是此次南北之商不祥不善之天兆?”

盛家二郎被自己一念唬得面色赤红:“不不不!绝非如此!”他劝解着自己,“定是二郎想着莫念在此,又不闻声气才生出了多心之想--自那时寻着他起,二郎不就有此心结,但凡不闻他声息就会觉心慌有异?”

“定是那小儿郎惧怕疯婆才不敢有半些声响。疯婆伤病未愈又是心绪极差,初柳、绿乔也是不敢逗着他玩。”盛为宽慰了自己又想举臂叩门,不想一阵更为激猛的慌张袭来,竟让他恼热心痛地捂住了胸口、险些当地坐下。

盛为倒退几步稳住了自己,正想大口呼吸缓去些不适,须臾间那不适却已无踪--哪里还有什么心慌神紧,哪里还有什么恼懵心痛?

“呀......咦?”奇怪中盛为倒退前行了几次,果然是“近则痛、原则安”,他“嘶”了一声就盯着门揣度,倏忽间“天示”二字已然入心。

“二郎虽不修神佛,却是素来不敢无有敬畏之心,再加上那混赖舅爷......”盛为此刻断定入门去告定是“有违天意”,却也不肯就此认下与臻王之洽”必无善终“之猜。他抽丝剥茧似得,慢慢地捋着自臻王来寻他的一情一景......“是了!定是了!定是二郎不当在此时来寻姐姐!”盛为醍醐灌顶,霎时清明,“二郎此时若去相告,积郁甚深之她定是会将如何如何、这般那般强加于人。纵然不论是非好坏,也是要乱了二郎章法,更是断了她为'斡旋之人’的妙用,于大事不利--是以老天不允。”

“既然是臻王配二郎,那便配个纯粹罢!总之二郎与他皆只是前锋将军之流,此时若扰'君王’之驾,本就不妥不当!”定下了心意的盛为先抱拳向天,恭恭敬敬地鞠了三礼,罢了就四下张望,唯恐被人看见自己方才的窘态。幸好幸好,因盛馥厌扰,左近侍卫仆从、丫鬟婆子一概被撤得干干净净,并无有一条漏网之鱼。

“姐姐且安心,二郎绝非朽木粪土,定不负你望、更不负父母之望!还有.....郦心之望!”盛为对着那两扇黯然之门默许罢誓言,转身拢一拢冠、捋一捋袖,踩着闲定之步就往自己房中而回。

“二郎怎么这就回来了?不是说有紧要之事?”正在熏香的财宝目瞪口呆,继而贼笑连连,“可是熬不得还是要回来沐浴?奴才就知道!幸好奴才聪明,早就吩咐了他们要备着热水、好与二郎调沐浴的香汤。。”

“你是聪明,可惜是自作聪明!”盛为大刺刺往室中一坐,“水是需得要备,你却是备错了!快些去备烹茶之水,再去看看可有家中的吃食,也备些来!”

“二郎是饿了?饿了正经吃饭呐,吃茶吃点心的作甚?再说若沐浴了,吃什么都不是会更香些?”财宝始终陷在“二郎如今邋遢不堪”的泥坑中不得自拔,三句离不得沐浴。

“你个蠢奴才!”盛为眯缝起了眼、嗤笑着,“方才还说二郎有紧要之事,又见二郎急急去而复返,竟还一心想着要二郎沐浴?你可是想让人与赤身的二郎相会,届时你再送一席酒菜来,好让二郎与人边吃边聊?”

“啊!”财宝一下局促,惶恐难安,“奴才忘了此处不是家中,居处狭窄。若有人来,二郎再要沐浴也只能是一帘之隔......不妥不妥,确是不可沐浴!”

“那奴才去备茶。”财宝告了礼,意犹未甘地三步一回头,“待人走了二郎可得沐浴,再不可拖。”

盛为摇着头,叹着自己为何早不查财宝竟是如此冥顽不灵之人--横竖左右只认自己一眼之实、一想之达......然愈思愈想就愈发觉得“实则人人皆是财宝,无非是此'一眼’落在何处,那'一想’自哪里而发之差罢了。

盛为想着、等着,等着、想着,不知何时起就生出了急迫、急迫为何刘晔还不曾来。他有些忧心是否因不曾传令“将臻王引来二郎居处”、而致刘晔难寻,又想可是方才太过骄矜、示意而今刘晔正在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之理、故意懈怠......他曾起过去到大门处相迎之念,也动过去传令之心,他甚至都是已起身行至廊中,却每每用“道法自然”之理竭力将自己“劝”了回来,烦急得紧了,便只在屋中打转。

“如此不好,臻王若来,二郎怎能让他看见如此焦急之态?”盛为狠狠心强坐下来,随意捡起案几上的一册书籍,小声诵读起来。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明日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盛二郎志高存远,只得片刻闲暇都要潜心读书--且读的是《战国策》中美赞贤士之文。想来良朝至尊也定是如齐威王一般的明君--也是凑巧,居然皆有个齐字。”

忽然盛为听得刘晔声气,一下有“得偿所愿”的狂喜心起,差些就要抛了书册大叫一声“好”来。

“二郎,奴才一直在外边儿候着臻王殿下,这会儿既来了,奴才便烹茶去!”此时财宝在后侧端端正正地朝盛为行了一礼,说罢了又躬身退下,阿卫左右一瞧,便也行了礼随财宝一同而去。

“这小子还是领会二郎心意!”盛为蓦然生出些愧意、为他适才于财宝的贬责之意。然他更知此时不是论主仆“情浓”之时,当即稳妥了起身,向着刘晔行罢了礼却又拱手向南,“我朝至尊是为明君乃是不争之实......”

“至于二郎此读,倒是让臻王殿下见笑--二郎只是随口一诵,并无心。殿下请......”

刘晔笑而还礼,边落座边轻诵着“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终而感慨一笑,“为君者若能达此之境,不论否可彪炳千古,皆是圆满了。”

如此大有玄妙之言,盛为除去一句“殿下所言极是!”之外就再不觉有言可表。比起刘赫日后是否可成“明君”,或是刘晔来日想要取而代之成那就“明君”,他而今更局促着紧于“物非人是之下,适才的情形可还能顺畅而续?可是会颠倒反转?”之忧。

幸好刘晔不是拖沓之人,幸好刘晔不具故弄玄虚之性......坐定之他只略肃了肃神便张口述说起那另盛为好奇又遑急的“和合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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