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讲方证对应
第四讲 方证对应
要与辨证论治相结合
前面我们深入讨论了 方证对应的优越性,其一,方证对应是准确运用经方获取高效的一条捷径;其二,方证对应有助于发掘运用几近埋 没 的 高 效经方,如《古今录验》续命汤和侯氏黑散。
侯氏黑散 ,江老治验 不 多 ,我 只在治疗脊髓炎后遗症时用过一次,无反馈。
今天我们接着前面的话题,讨论方证对应与辨证论治相结合。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方证对应与辨证论治一样,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它也有短板,也有困惑,也有捉襟见肘之时。
比较极端的笑话发生 在 日本。就是 “小柴胡汤吃死 人 ”。大 家都知道的,真是笑话!这就 是机械的方证对应,死板的方证对应,照葫芦画瓢的方证对应,一句话,对号入座!国内也有医者用这样的话来批评我。
2007 年 11 月 2日的《中国中医药报》第 5 版 登了一篇文章,题目是 “ 方证 辨证 ≠ 方证对应 ”。文中写道:“仲景辨方证的 ’证’ ,多 被理解为 ’特征症’ ,即 有是 ’症’ ,用是方 。近来阅读余国俊先生著《我的中医之路》,见其所持观点即为此,如第35页 的 ’江 尔 逊的方证对应 观 ’,文中说:’ 方证对 应,又称方证相应、方证 相对、方剂辨证、汤证辨证等 …… 江 老强调 ,临床证候只要与仲景的描述相契合( 有时但见一证便是 ),即可信手拈来 ,而不必受八纲、脏腑、病因等辨证方法的限制。’确实,运用经方时 ,若对张仲景书中条文烂熟于心 ,很容易抓住主症 ,做到方证对应也并非难事 。但令 笔者心生疑惑的是,若 说这种 ’方证对应’ 的方 法即是 ’方剂辨证’ 似乎不妥 。若果如此,这种 ’方证对应’ 与 ’对号入 座 ’ 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试想:难道临床上的病证 ,都有如此典型的 ’特征症’ 吗?这 种提法也会给人造成一种误解:若未见典型的特征症,或 者症状太少时,就无法应用经方了?而且,有 时 虽 出 现某一症状与某方的适应症相似,但 若不分清病机,或不认真辨析症状的条件 性,总 难 免 误诊误治。”
对于这种批评,我一直没有公开回应。为什么呢?因为就在批评者引用的拙文中,这个问题 已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拙文写道:“ 笔 者 有幸经常聆听江老 畅 论 医 道之得失兴替,深知其十分推崇方证对应的优越性,但绝无丝毫贬低辨证论治之意。他认为,方证对应与辨证论治本有互补之妙,而无对峙之情,两者分道扬镳则俱伤,合而用之则俱美。他解释道 ,辨证论治讲求理、法、方、药 的连贯性,其 中之 ’理’ 居于首位;而所谓 ’理’ ,便是阐明医 理或揭示病机,’ 理明 、法 彰、方 出 、药随’,或 ’谨 守 病机,各司 其 属 ’。至 于方证对应 ,则 讲求方药 与 证 候 —尤其是主症或特征性证候的针芥相投 ,丝 丝入扣。因 此,倘能在 辨证 论治时结合方证对 应 ,便容易突出主症或抓住特征性证候,从而遣造高效方药,使辨证论治真正落到实处;另一方面,倘能在方证对应时结合辨证论治,便容 易准确地掌握病机,观 往知来,穷理尽性,从 而避免依样画葫芦似的 机 械死板的 ’方证对应’的流弊。总而言之,他认为方证对应与辨证论治各有短长,分而用之则长不掩短,合而用之则扬长补短,更上一层楼。”
好了,就引用到这儿 套一句文言文,“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下面继续讲解江老的医案,看看江老是怎样把方证对应与辨证论治有机地结合起来,娴熟地运用于临床的。
第一节 腹痛便溏
(小陷胸汤方证)
这则医案的患者就是江老 本 人。他 24 岁时,初行医不久,一次因夜晚加餐,去小食店吃了一碗馄饨,第二天便 腹 痛、便 溏 。自以为小病,未服药。几天后,上腹部剑突下感到压痛,好像压着一块板状物;仰卧时,则压痛感加重,十分难受,几乎不能忍耐;后来出现神倦纳呆,终 日嗜睡。
幸 亏 大 脑 还清醒,便 思考这病到底是怎么得来 的 ?病 从 口 入,食物 有问题?那时江老就能 背 诵《 伤寒论 》全文,便 想这病有点像小结胸,《伤寒论》原 文第 138 条说:“ 小 结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则痛,脉浮滑者,小陷胸 汤 主 之。” 但 结 胸 病是 缘 于 误 下 ,第 131 条 说:“ 病 发于阳,而反 下 之,热 入 因 作结胸。” 我 虽 没有服过下药,但吃了一碗馄饨第二天就腹痛、便溏,病因类似吧?
于是使用小陷胸汤原方,服一剂,大便一日行几次,全是黄褐色黏液。连服两剂,上腹压痛渐渐消失。
陈 修 园《 长 沙方歌 括 》引 徐 灵 胎的话说:“ 大 承 气所下者为燥 屎 ,大 陷 胸 所下者为蓄水,此所下者为黄涎 。”
大家知道,大承气 汤 方证,肠中有燥屎,所 以下出之物为燥屎;大陷胸汤方证,胸腹腔中有蓄水,所以下出之物为蓄水。小陷胸汤方证 呢,肠中有黄涎吗?大 家 用 过 小陷胸汤没有?所下之物是不是黄涎?
没有人回答,那么我自问自答吧。
小陷胸汤方证,是肠中本来有黄涎,还是服药引起的? 我没有用过小陷胸汤原方。我治痰热内蕴的心下痞满或压痛,喜用小陷胸汤辛开苦降、涤痰清热,加桔 梗、枳壳宣畅气机、升清降浊,服药后偶有大便不成形者,但从未见黄涎。
我还喜用《重订通俗伤寒论》中的柴胡陷胸汤,即小陷胸汤加柴胡 、黄 芩 、桔 梗、枳实、生姜汁,治邪恋少阳、痰热内蕴,而致胸膈 满闷,按之疼痛者。服药后也偶有大便不成形,也未见黄涎。
但我用瓜蒌散治疗带状疱疹,瓜蒌仁重用30~60g时,服后大便不成形,夹杂着黄色如菜油状的黏液。这是不是黄涎呢?如果是,那就 可 能 是 瓜蒌仁引起的。大家知道,重剂瓜蒌 仁 捣 碎,在 其水煎液中便有如菜油状的物质。
以 上都是题外话,我是姑妄言之,大家姑妄听之好吗?
第二节 黄疸(小柴胡汤方证)
本医案是上节医案的续篇,关于上节医案我还要补充几句。当年江老向我讲解后曾动情地 说:“ 这 是我学医后第一次自疗,深感张仲景 对 脉证的生动描述,言简意赅,真 实 准确。只要识证准确,方证相符,确可收到立竿见影之效。我几十年来坚定地潜心于仲景学说,便得益于这次’考试’。”
言归正传,继上节医案运用小陷胸汤获佳效后,江老的精神、食欲已经基本恢复,能外出行走。但在走路时感觉头晕、目眩,尤为意外和令人紧张的是,面部 及 全 身 皮肤出现黄疸,深如橘子色,尿黄褐如菜油状。
江老陷入沉思,对张 仲 景 原 文 又一次浮想 联 翩 ,诸 如 “ 胸 胁苦 满 ”( 曾 有 上 腹 压痛),“ 少阳之为病……目 眩 也 ”,“ 诸 黄 ,腹痛 而 呕者,宜柴胡汤”等。
据 此,江老毅然投以 小 柴 胡 汤,重 加茵陈、滑 石 之 类 。服 三剂 ,尿色澄清,黄疸渐退 ;续进几剂,诸症霍然 ,药到病除。直到江老仙逝 ,从未复发。并经多次体检 ,肝功完全正常。
当年急性黄疸型肝炎(甲肝)流行,慢性肝炎活动 期(简 称 “慢活肝 ”)病 人 亦多。江老遇之,凡具有柴胡证者,都用小柴胡汤,随症治之,都获佳效。20世纪60~80年代间,江老曾在西医传染病房开展中医工作,有80%的病人是传染性肝炎。江老 都 沿 此 思路辨证论治,收到非常满意的效果。
当时就有医者和一些 略 懂 中 医 的病者及家 属质疑问难江老说:“ 黄 疸 多因脾湿胃热,中医书归结为阳黄(湿热郁蒸)、阴黄(寒湿郁滞)两大类,前者宜清化湿热,后者宜温化寒湿。你却爱用小柴胡汤治疗黄疸,是不是标新立异呢?”
江 老 回答说:“ 仲景 说 ’诸 黄,腹痛而呕者,宜柴胡汤’,我临床体验,若黄疸病者伴腹痛 而呕,或胸胁苦满,或伴寒热往来,小柴胡汤就是的当之方。因为这类黄疸,病因虽然是湿热,但病机却是侧重木因湿郁而生热。用小柴胡汤疏达肝胆,解散肠胃积滞 ,更 辅 以 茵陈、滑石等清热退黄之药,奏效更快捷。我曾屡用小柴胡汤加减治愈病毒性肝炎(急性黄疸型 )伴 有 寒 热,或类似流感症状者,验案甚多。若 木郁生热过甚,症见 心 下 急、郁 郁 微烦、呕 不 止 、大 便 秘结,则又是少阳与阳明合 病,如急性胆囊炎、胆石症、胰腺炎等,宜大柴胡汤加减。我岂敢标新立异,专以小柴胡汤为治黄疸通剂。我的意 思是,临证治黄疸,切勿漫投清热利湿退黄药物,有药无方,伤害本已虚弱的脾胃。而宜深 悉 小 柴 胡汤疏肝达胆、健脾和胃,亦即肝胆 脾 胃 整 体调节的精义。” 这 则医案,算不算方证对应与辨证论治的完美结合?
问:小 柴 胡 汤 治黄疸 ,为什么要重加茵陈 、滑石?加用其他清热利湿药不行吗 ?比如现代习惯用金钱草?
答:茵 陈 首 载 于《 神 农 本 草经》,其曰:“ 主 风 湿,寒热邪气,热 结 黄 疸。”张仲景 治 黄 疸,有 茵陈蒿汤、茵陈五苓散。可以说,茵陈是退黄疸的专药。至于滑石,清热利湿 而 不 伤 阴。大家知道,甲肝、慢性肝病黄疸 服药时间一般较长,用 小柴胡汤重加茵陈、滑石,久服亦不易产生副作用。当然,现代医生喜用金钱草治湿热黄疸,我有时也用,不过我是与健脾补肾药合用的。
问:近代名医张锡纯 也 喜 欢 用 茵 陈。不过,有 现 代医者考证,张氏所用茵陈 ,实 系青蒿 ,老 师喜欢读张锡纯的书,是这样的吗? 答:张锡纯确实明言 “ 茵 陈 者,青蒿之嫩苗也 ”。但 他 又说,茵陈 “ 甫 经 立春即勃然生长,宜 于 正 月 中 旬 采之”。大 家 知 道,茵 陈确 实 是在春季幼苗高约三 寸 时 采 收;而 青 蒿则是夏秋两季采 收 。谚语 说 :“ 三 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
张锡纯还说,茵陈“ 秉 少 阳最初之气,是以凉而能散,本经谓其善 治 黄 疸,仲 景治疸证,亦多用之,为其秉少阳初生之气,原与少阳同气相求,是以善清肝 胆 之 热 ,兼理肝胆之 郁,热 消 郁 开,胆汁入小肠之路毫无阻隔也 ”。由 此 可见,张锡纯 所 用 茵 陈,就是茵陈,绝不是青蒿。
我 还 闹 过 一个笑话。1973年秋,那时我才 27 岁 。因 笃信张锡纯,用张氏燮理汤加鸦胆子治疗热痢下重,疗效 很 好;便 与 同事林科贤先生合写了一篇论文,题目是《运用燮理汤加鸦胆子治热痢下重的体会》。写好后投寄当时唯一的一家中医刊物《新中医》杂志,该
刊 很快回信说拟采用,又要求我们注明鸦胆子的科属。我一查,方知鸦胆子是苦木科常绿灌木或小乔木鸦胆子的成熟种子。而拙文上写的却是 “ 俗名鸦胆子,即苦参所结之子 ” 。为什么 要 这 样写?因为张锡纯的书上就是这样写的。张锡纯说,茵陈是青 蒿 的 嫩 苗,说鸦胆子是苦参子,误矣,不过是白璧微瑕而已。我呢?读书太少了,难免以 讹 传 讹,闹了个大笑话,从此不敢掉以轻心!
第三节 小儿胆道蛔虫病(大柴胡汤方证)
患儿10岁,住我院儿科。西医确诊为胆道蛔虫病,经西药解痉止痛、输液、抗感染治疗10多天无效后,邀江老会 诊。症见上腹剧痛,呼 号不绝,高热40℃,烦躁不安,大便六七日未解,面热如醉,唇干舌赤,苔老焦黄,干燥无津。江老辨证为少阳与阳明合病,即邪恋少阳,热结阳明。《伤寒论》第103条说:“呕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烦者,为未解也,与大柴胡 汤,下之则愈。” 遂用大柴胡汤原方和解少阳,清泻阳明;方中重用白芍缓急止痛。仅服一 剂,高 热 退,大 便通,下蛔虫几条;苔化津复,诸症悉平。
附:大柴胡汤治胆结石 江老曾治一中年男性,患 “胆结石”,住西医外科病房 。因腹痛、黄疸、高热不退,邀江老会诊。江老亦用大柴胡汤加减,3 剂 尽,痛止热退,大便通利,且排出蚕豆大小结石。主管医生颇感奇异,问江老:“所用何药?”
大 家知道,中医治疗急腹症都会使用大柴胡汤或大承气汤,好像司空见惯,没有新意。真的没有新意吗?有!新意就在大黄和芒硝的剂量上。
大柴胡汤,大黄二两,经柯雪帆先生考证,约合30g。
大承气汤,大黄四两(酒洗),约合60g。芒硝三合,合是容积单位,应是多少呢?
当代名医陈绍宏使用 大柴胡汤合大承气汤救治急性胰腺炎,用 生大 黄 30 ~ 60g,甚 则120g,后下。诸药煮沸10分钟后再下生大黄,再煮3~5分钟。芒硝也用30~ 60g,溶化于药液 中。陈 氏 强调:“若无芒硝,或芒硝用量不足,则 燥屎结于肠间,不易通下。常见许多医生仅用 3g,最多10g大黄和 芒 硝,则 药 力 不够,不能起除热泄浊之功,反刺激胰腺分泌而起副作用。”
2010年秋,我曾会诊一位住院病人,男,65岁。因连日赴宴,醉饱而卧,诱发急性胰腺炎。西医常规治疗两日无效,请中医会诊。症见全腹胀满,二日未大便;右上腹胀痛,牵引肩背;但舌质淡润,口不渴,脉沉弦。这到底是 不 是 少 阳与阳明合病?犹豫片刻,断然舍舌 脉 而 从 症从病,投大 柴 在 胡 汤合大承气汤。即 柴胡 24g、黄芩10g、法 半 夏 10g、枳实 15g、厚 朴 20g、生大黄 30g、芒 硝 30g,机器煎药,鼻饲和灌肠并举。
用完 1 剂,病无进退。用完 2 剂,也无进退。直到用完 3 剂,才频转矢气,大 便通利,腹胀渐渐减轻,右上腹及 肩背痛也渐渐缓解,调理 1 周康复 。3 年之后,2013年冬,此老又饮酒吃肉过多,再次诱发急性胰腺炎 。又用上方 2 剂,大便畅通,诸症渐退。
另外一位患者就没那么幸运了。此人是名中 医,也是连日饮酒、吃 肉,诱 发 急 性胰腺炎,住某院病房。主管医生是西医,据说也知道用大承气汤泻下。但住院一周,西医常规输液、抗 菌、支持疗法、引流,配用中药鼻饲灌肠,仍然腹胀痛、大便难,有时神昏嗜睡。不得已转送某省级综合医院。该院以中药清热泻下为主,配合西医常规治 疗,终于转危为安,痊愈而归。归来后这位名中医逢人就夸:某医院是坚持和突出中医特色的!说来也怪,这家西医院竟能坚持和突出中 医 特 色。后 来一打听,该院用的方药,就是陈绍宏先生那一套! 急性胰腺炎,也有虚寒证,不知大家遇到过没有?
26 年 前,即 1990年,我遇到过一例。女患,40岁,长期住在父母 家,只做其他家务,不做饭,饭来张口。单位 分 了 一 套新房,只好 搬 出 去 住;因不会烹调,饭菜不可口,饱一顿饿一顿。有一天中午,以 饼 干 代 饭,食后不久,胃脘满闷,隐隐作痛,自服多酶片无效,闷、痛加重,延及中 腹、下腹;伴呕逆,泄 泻 两 次。观 其舌质淡,苔 薄腻;诊其脉,弦 紧。建 议 患 者加服藿香正气水、附子理中丸,数 小 时 后 仍不缓解。不 得已送急诊科,西医以 “腹痛待诊”收住入院。查尿淀粉酶和血淀粉酶均偏高,诊断为“ 急性胰腺炎”,充血水肿 型。予 以 输 液、抗菌消炎及支持疗法,禁食、禁水。住院 7 天,腹 胀痛渐渐缓解而止。出院后要求服中药。刻诊为舌偏淡,苔 薄白,脉弦弱。细询之,患者小时候患过肠伤寒(27岁 时患过妊娠阑尾炎,服 中 药 痛 止,未做手术),31岁时吃皮蛋中毒。脾胃素弱,一派虚寒证征,只能温补。予小建中汤合香砂六君子汤 ,6 剂。 吃 一 堑 长一智,患者从此注意养生。虽 不 善 烹 调,但饭菜吃得热一点、软一点,定时定量,少吃生冷。至今26年未复发。
过 去 我 从 来 不知道 ,急性胰腺炎竟有虚寒 证,有道是 “ 熟读王叔和,不如临证多”!
第四节 亚硝酸盐中毒(通脉四逆汤方证)
江老曾治一男性农民 ,30 余 岁,平素体壮,因吃自家腌制的大头菜,导致亚硝酸盐中毒 ,住西医内科病房。虽经多方抢救,危象未减。江老会诊时,患者汗 出如珠,血压降低,四 肢 逆 冷 — 上肢冷过肘、下肢冷过膝,脉微欲绝。江老辨证为少阴寒盛亡阳,急进大剂通脉四逆汤。仅 服一剂,阳回脉复,利 止而愈。 这则医案很简短 ,也很简单 ,似乎没有什么新意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占用 大家的宝贵时间介绍呢? 一是古今医家使用 通脉四逆汤原方的医案很少;二是江老的这则医案,与 “正宗” 的通脉 四 逆 汤 方 证有所差异。 大家知道,通脉四逆汤方 证 载 于《 伤 寒论 》第 317 条:“少 阴病,下 利 清 谷, 里寒外热,手足厥逆,脉微欲绝,身反不恶寒,其人面色赤,或腹痛,或干呕,或咽痛,或利止脉不出 者,通 脉 四 逆 汤主之 。”条文中的“ 下利清谷 …… 手 足厥逆,脉微欲 绝 ”,就 是 阴 寒 内盛 ;而 “身反 不恶寒,其 人 面色赤 ”,就是阴寒内盛,格拒虚阳于外。阴寒内盛,虚 阳外越;内真寒,外 假热。条文中 的 “里 寒 外 热” 四个字,就 是对阴盛格阳证基 本病机的准确概括。谁 说张仲景不讲病机? 江老的这则医 案,内真寒无疑,但 是没有格阳于外的假热证 征,为什么要 选用通脉四逆汤,而不选用四逆汤?
大家看看两方有什么区别。四逆汤原方组成:甘草二两(炙)、干 姜 一 两 半 、附子一枚( 生 用 、去 皮 、破八 片 )。 通 脉 四逆汤原 方 组 成:甘 草 二两(炙)、附子大者一枚(生 用 、去 皮 、破 八片),干姜三两( 强人可用四两)。 看看,两方药物是一样的 ,只是剂量不同而已 。通脉四逆汤用干姜三两,四 逆汤只用一两半 ;通脉四逆汤用大附子一枚 ,四逆 汤用一般大小的附子一 枚。既然这样,两方主治 的基本病机就是雷同 的,都是阴寒内盛,但 通 脉 四 逆 汤方证的阴寒内盛更重一 些。还有,四 逆 汤 方 后 注说“ 强 人 可大附子一枚,干 姜 三 两”,这不就变成通脉四逆汤了吗 ?当然 ,通脉四逆汤的干姜还可以加成四两 ,原文是 “强人可四两” 。可见关键药物是干姜 ,是干姜 的 用 量。《 本 草求真 》云:“干 姜,大 热无 毒,守而不走。凡胃中 虚冷,元阳欲绝,合以 附子同投,则能回阳立效故书有附子 无姜不热 之 句 …… ” 大 家注意啊,附 子无姜不热,是经验之谈。 由此可见,通脉 四逆汤方证的基本病机虽然是阴 盛格阳,即 “里寒外热” ,但通脉四逆汤也可以用于 纯粹的阴寒内盛 、阳虚欲绝之证。 最后还要啰嗦几句 。通脉四逆汤方后注的 末 尾,有 “病皆与方相 应 者,乃服之 ”10个字,有点画蛇添足,《金匮玉函经》上没有这10个字。
第五节霍乱(四逆加人参汤方证)
江老因师承蜀中经方大家陈鼎三先生,故学医伊始,便奉张仲景著作为圭臬,年纪轻轻就能使用经方救治疑难重症。
江老的家乡在四川省夹江县甘霖镇,新中国成立前曾经流行过霍乱,死亡甚多。有一位男 性 青 年 患 者,患霍乱,剧烈吐泻,四肢厥逆,脉微细几绝。当时医药条件极差,无输液设备,只能静脉推注少量 液体。江老诊视后,马上记起《伤寒论》第385条所载:“恶寒,脉微而复利,利止,亡血也,四 逆 加 人 参 汤主之。” 患 者 虽是青年,染病不久 ,但因剧烈吐泻,导致阳亡液脱 ,症征 昭 然 ,于 是 江老毅然 使用大剂四逆加人参汤。连服 2 剂,吐泻顿止,阳回脉出。 想不到3 天 之后,病人继发高热,神志恍惚 ,急请江老往诊 。症见除高热神恍 之 外,尚 伴 口 舌干燥,苔老无津,脉转洪数。江老又想起《伤寒论》第320条所载:“少阴病,得之二三日 ,口燥咽干者,急下之 ,宜大承气汤。” 如果“ 对号入 座 ”,就 使用大承气汤。江老说,他当时考虑,第 320 条的少阴急下证是少阴病初起便迅速出现阳明胃土燥热结实,致少阴肾水枯竭的危象。钱天来认为是少阴之变 ,而不是少阴之常 。所以张仲景只提示“宜大承气汤” ,而 不是非用不可 ,这是留有余地的。 那么,此病起于霍乱 ,剧烈吐泻,急予大剂四逆加人参汤 2 剂之 后,吐 泻 顿 止 ,阳回脉出。3 天 后继发高热,神志恍惚 ,口舌干燥,苔老无津 ,脉转洪数。你看 ,病情如过山车,令人眩目 。江老斟酌再三,认为虽然土燥水竭之征明显,但阳明腑 实 之 :证并未完全具备,不能孟浪使用大承气汤;小承气汤、调胃承气汤也不适合。为什么不适合?一是剧烈吐泻刚刚才止住,腹中哪里来那么多的燥屎啊?二是刚刚转危为安,经得起苦寒泻下吗?于是借鉴近代名医张锡纯的经验,用白虎加人参汤,服1剂,稍有起色;再服1剂,热退神清;继予加减复脉汤,调治而痊愈。 江老当年在高徒班讲课时多次强调,运用经方、实行方证对应,绝不能死记条文、对号入座。而要病症合勘,尤其是要重视“证”。一是要抓住主症,细察精详,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逐步深入,全面归纳、分析和综合;切忌浮光掠影,大而化之,病人还没有叙述完病情,你的处方就开好了。二是一个病的主症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随着病情的变化可能随时改变的。病情已改变,主症已改变,你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思维还停留在原来的状态。说得轻一点,叫作思维滞后;说得重一点,就像毛泽东所批评的,“灵台如花岗之岩”,怎么治病?三是无论是西医诊断的病名,或者中医称的“病”,都必须根据中医传统理论,客观、全面、细致地分析与综合,进行辨证论治。
第六节 疟疾
(小建中汤方证)
江老自幼体弱多病,10多岁时患间日疟,发作时寒战、高热。叠用奎宁、疟疾丸、中药截疟汤剂,以及单方、验方,都无效,迁延大半年之久;面色苍白,形销骨立。不得已,江老家人只好去请陈鼎三先生。陈先生问诊完毕,胸有成竹地对江老家人说:“这叫 ’劳疟’,属于虚劳,宜用小建中汤。”江老服小建中汤原方几剂,寒战、高热完全消失。
大家知道,疟疾是疟原虫作祟,是虫患,是邪气;疟疾病人寒战高热,是邪正相搏的反应。用西药杀灭疟原虫,用中药常山、草果等截疟,都是正治,也就是对抗疗法。
江老讲解这则医案时说,凡按正治法治疗无效的,必定有深层次的病因。而先师断为 “劳疟”,选用小建中汤,独辟蹊径,获得高效,必然是综合分析病因病机、病程、体质、治疗等诸多因素之后,从整体上权衡邪正关系,而判断为正气太虚,不能抗邪。那就要扶正祛邪,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扶正祛邪的方药很多,何况《金匮 要 略 》 本来就有柴胡 去 半夏加瓜蒌根汤,“ 治疟病发渴者 ,亦 治劳疟”的明训,先师何不遵之,而另选小建中汤呢 ?
江老继续分析说,我当年体质太差,正气太虚,属于整体性的阴阳气血俱虚,很难落实到具体的脏腑经络上。 《灵枢·终始》说:“阴阳俱不足 ,补 阳则阴竭,泻阴则阳脱。如是者,可将以甘药,不可饮以至剂。”小建中汤便是这样的代表方剂。 下面几句话是江老著作的原文:“小建中汤,即桂枝汤(外证得之 解肌和营 卫,内 证 得之 化 气 调阴阳 )倍芍药,重加饴糖为君,便 完全符合此种整体调节 法度。劳疟 者 用 之,能温 建 中 气 而补气血阴阳,调和营卫而除 寒战高热。显而易见,遣选 这样的高效经方,纵然 背熟本方证之原文,有 时也难信手拈来;而需 突破思维定式,高瞻 远瞩,方能权衡邪正而 洞悉深层病机,参悟方理 而明其整体功效。果尔 如斯,临证时自能举 重若轻,游刃有余矣。”
问:陈鼎三先生用小 建 中 汤 治好了江老迁延了大半年之久的疟疾,我很受启发。但疟疾的病因是疟原虫,江老病好之后检测过疟原虫没有?
答:没有,那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江老的家乡没有这个医疗条件。
问:不 过 疟 疾好了,想必疟原虫被杀死了,至少被抑制了。那么肺结核呢?肺结核的病因是结核杆菌。肺结核也是虚劳,可以使用小建中汤吗?
答:我 没 有用过。我承认,肺结核是中医的短板。肺结核,中医称肺痨。
大家知道,风、劳、臌、膈是中医的四大难症。不过我想,肺痨病人如果具备小建中汤方证的症征,又何尝不可以使用小建中汤呢?
问:我念一下《金匮要略 》小 建 中 汤方证的原文:“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四肢酸疼,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 。” 很明显 ,条文中的“里急”和“腹中痛”是阳 虚;“衄” “梦失精”“手足烦热”和“咽干口燥”是阴虚;至于“悸”和“四肢酸疼”,阳虚和阴虚都可以出现。现代中医教材中说,小建中汤方证是阴阳两虚,深层次的病因则是脾胃虚弱,所以要温中补虚、健脾和胃。说实 话,如果病人具备以上症征,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用小建中汤的。问题是病人不可能都具备书上写的全部症征 ,假如没有“里急”和 “腹中痛”,而只有其他一系列 阴虚火旺的症征,可以 使用小建中汤吗?
答 : 也 有 使用机会。
问:老 师 使 用 过吗?
答:用过,我遵照近 代 名 医 彭子益的高论 , 用 小 建中汤合三物黄芩汤治疗手足心发热,全部奏效。
问:辨证的关键是什么呢?
答:是 平脉。张仲景不是要求我们“平脉辨证 ” 吗 ?大家知道 ,小建中汤的出处在《 伤寒论 》中 。第100 条载:“ 伤寒 ,阳脉涩 ,阴脉弦,法当腹中急痛,先与小 建 中汤;不瘥者,小柴胡汤 主之。” 汪琥解释 说 :“ 此条乃少阳病夹里虚 之证,伤寒脉弦 者 ,弦本少阳之脉,宜 与 小 柴胡汤 。兹但阴 脉 弦 而 阳 脉 则涩,此 阴 阳 以浮沉言 ;脉 浮 ,取 之 则 涩而不流利;沉,取之亦弦而不和缓 。涩 主气血虚少,弦又主痛,法当腹中急痛。与小建中者,以温中补虚,缓其痛,而兼散其邪也。此为少阳经有留邪也,后与小柴胡汤,去黄芩加芍药以和解之,盖腹中痛亦柴胡证中之一候也。愚以先补后解,乃仲景神妙之法。”
在《 伤寒论 》中,小建 中 汤方证有两条。还 有第 102 条说 :“ 伤寒二三日,心 中悸而烦者 ,小 建中汤主之 。”尤在泾解释说:“伤寒里虚则悸,邪 扰则烦。二三日悸 而烦者,正气不足,而邪 欲入内也。是不可攻其 邪,但与小建中汤,温养 中气,中气立则邪 自解 。即不解,而 攻 取 之 法 亦因而施矣。”
大家看,在《 伤寒论 》中 ,小 建 中 汤方证的症 征 就有 “ 腹中急痛”,以及 “悸” 和 “烦”。脉象 呢 ?“阳 脉 涩,阴脉 弦 ”。而 在《 金匮要略 》中,增加了衄、梦失精、四肢 酸疼、手足烦热、咽干 口燥等,就是没有重申脉象。
假如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重申小建中汤方证的脉象 是 “ 阳脉 涩 ,阴脉弦 ”, 后世还会有那么多疑问吗?还会在所谓的 “阴虚火旺”症征面 前 六神无主吗?这让 我想起了白居易的一句诗,“乱花渐欲迷人眼”。
问:肺结核,即肺痨病,有四大主症,为咳嗽、咯血、潮热、盗汗。脉象呢?多为细数无 力 ,的 确 是阴虚火旺,当然不能用小建中汤!我这样解释对吗? 答:一般只能大致 地概括个别,而不可能穷尽一切个别,凡事皆有例外。大家一定读过近代经方大家曹颖甫的《经方实验录》吧?书中第六十一 案 “ 黄芪建中汤证 ”,是 曹 氏门生姜 佐 景 的 医案。病人是一位 少 女,芳 龄 16岁,停经九月,咳呛四月,屡医未效。刻诊示脉象虚数,舌 苔 薄腻;每日上午盗汗淋漓,头晕 ,心 悸 ,胸 闷,胁痛,腹痛喜按,食少喜呕,夜寐不安,咳则并多涎沫。证延已久,自属 缠 绵。拟 先 治其盗汗,得效再议。遂开处方川桂枝一钱,大白芍二钱,生甘草八分,生姜一片,红枣四枚,粽子 糖 四 枚,全 当归二钱,花 龙 骨 四 钱(先煎),煅牡蛎四钱(先煎)。
姜 佐景在按语中 说:“ 病 人脉象细数特甚,每 分 钟 百 四十余至。此为木火刑金,凶象也。但服了三轻剂当归建中汤加龙骨牡蛎汤之后,’盗汗’ 已 除 十之三四,腹痛大减,恶风已罢,胸中舒适,脉数由百四十次减为百二十次,由起伏不定转为调匀有序,大便较畅,咳嗽亦较稀,头晕心悸略瘥。” 续 进 黄芪建中汤加肉桂心、全当归、龙骨 、牡蛎 ;三天之后,病人 “ 神色更爽于前 ”,盗 汗 、恶 风已止 ,纳开,脉数又减,咳嗽大稀,舌苔渐如常人。
姜氏改用润肺养阴 宁咳化痰之剂,如象贝母、杏仁、款冬花、紫菀、麦冬 、沙参之属,5 剂竟无进退。后有老医 提 醒 说:“ 若 是 之证,当换笺不换方。” 就 是只换 处 方笺,方药不 变。老 医 还告诫说:“虽服之 百 日,不 厌其久也 。”
姜氏最后总结本案 说:“ 本 案患者所患之 病,确为肺结核 …… 推求其得效之故何在?亦无非此肺结核者,适有建中汤之证耳。使其无建中汤证,则其不效……诚以结核之范围至广,结核之病期至久,其间变化万端,岂某一方所能主治?又岂必无某一方所适治之证?故曰建中汤不得治肺结核,犹如桂枝汤不能治太阳病(适为脉紧无汗之麻黄汤 证),其失唯一。”
看 看,姜 氏 的 按 语,鞭辟入里,酣畅淋漓。我年轻时初读此案时 ,真有 “ 一语惊醒梦中人” 的感觉 !
拙著《 我的中医之路 》卷 首 “ 我是怎样走上中医之路的”一文中披露,我的 启蒙老师简裕光先生,曾在20世纪60年代用 食盐、卤碱、硫黄等炼成 一种丹药,名叫 “五色盐精” 。简师及其 门 人 使 用五色盐精配 合 中 草 药,治 好了不 少 肝 硬 化、空 洞型肺结 核 、重 度 子宫脱垂病人。那时 我尚未学医,不 知 道 他 们 用的什么方药。他 们为了保密,各 种药物都是粉碎为粉末。临证 时这味取一点,那 味取一点;诸药取齐后,再 配少许五色盐精,交给 病人。我看 他 们 用 得 最多的是山药粉、龙骨 粉和牡蛎粉。
我正式滥竽医林后曾想过:简师能在短期内 治 愈空洞性肺结核,用 的 绝不是滋阴降火、润肺止咳之类的套方套药。
当代 最杰出 的中医临床大家 李可老先生治疗肺 结核,也不用套方套药。他在《李可老中医 急 危 重 症疑难病经验专辑 》一 书中写道:“ 回顾 中医史,自1347年丹溪翁创 “’ 阳有余阴不 足 论 ” 600 多 年间,历代中医皆宗丹溪之旨治痨瘵,从 “阴虚火旺” 立 论,滋 阴 降 火,清热退蒸,甘寒养阴,濡润保肺,已成定法。亢热不退者,则以芩连知柏,苦寒 泻火坚阴,终至戕伤脾胃之阳 。脾胃 一伤,食少 便溏,化源告竭,十难救一 。本例(即误用清热退蒸、险铸大错一案)的深刻教训,使余毅然脱出了古人 “滋阴降火” 的 窠臼,确立了 “ 治痨瘵当以顾护 脾 胃 元气为第一要义” 的 总治则。重温仲景 “劳者温之”之旨,理血痹以治虚劳之法,及东垣先生《脾胃论》精义,以补中益气汤为基础方,培土生金,探索治痨新义,10年后渐有小 得。”
这 就是 李 老 的治痨新悟 ,是从误诊误治中的幡然醒悟 ,真真难能可贵!可惜 李老已于2013年驾鹤西去,这是当代 中医界无法估量的重大损失!
另外,江老还径用小建中汤治愈过一例系统性 红 斑狼疮。女患,攀枝花 市 人,年二旬。初病时关节疼痛,寒热交作,伴皮下结节,被诊为风湿热。但按风湿热治疗无效,寒战每日一发,或隔日一发。后来经成都 某 医院检查,诊为系统 性 红斑狼疮。西医治疗无效,又改用中 药,曾 迭 用 小柴胡汤、龙胆泻肝汤、青蒿鳖甲汤等,也无效,迁延几个月。江老诊后也用小建中汤原方,服几剂 ,寒战、高 热减轻,又守服几剂而渐愈。
以 上 医 案,包 括下面还要讲解的不少医案,除了当时有文字记载的之外,都是江老回忆出来由我记录的。因为缺乏原始资料,仅凭回忆,难免四诊资料残缺不全。但江老是大家公认的忠厚长者,他是有一句说一句,绝不会浮夸,更不会编造,请美国同道们绝对放心!
第七节 小儿久痢
(乌梅丸方证)
江老曾用乌梅丸治愈一例小儿久痢。患儿痢下脓血,里急后重月余。服过多种中、西药物均乏效,痢 下 益频。江老想到乌梅丸方证后注 “又主久利”。江老观其脉证,诊断为久痢伤及厥阴,邪入已深,寒热 错 杂 , 渐至土败木乘,正虚邪恋之证。而乌梅丸寒热、刚柔、补泻并用,属于整体性调节,而与后世 所 谓 “和血而便脓自愈,调气则后重自除” 的 治痢常规大不相同。于是径与自制乌梅丸(水丸),米饮 调 服,只服了几天,痢下就停止了。
大家 知道,张仲景书中说的 “利” 字,包括泄泻和痢疾。
我没有 用过乌梅丸治久痢,用 的是乌梅丸的衍生方 ——清 代 吴鞠通的椒梅 汤,治疗小儿久泻伤肝阴之证。
20 世纪 70 年代初期,我被分配到缺医少药的贫困山区的一家区人民医院当中医。山区百姓喜欢服中药,小儿患 病 也 是 以服中药为主。那时经常遇到久泻伤阴的患儿,有伤脾阴的,有伤肝阴的,有伤肾阴的。伤肝阴的,我就使用椒梅汤治疗,效果很好。
什么叫伤肝阴?素体肝热的小儿,热泻日久,口渴烦躁,胃脘胀满,呕恶不食,时热时寒,面色青灰,舌绛无津,指纹色青紫;较大患儿可以平脉,脉多弦数无力。
这是因为久泻伤肝阴,而肝是厥阴风木之脏,中藏相火,体阴用阳;肝阴耗伤,相火 亢 盛,必 然 冲逆犯胃,所以出现种种土败木乘之象。这就要滋肝阴、泻 肝 火、扶脾胃,我常用加味椒梅汤,即椒梅汤重加怀山药。方药组成及常用量是,
乌梅15g、 川椒3g、 黄芩6g、 黄连6g、 法半夏6g 炮干姜4.5g 党参9 g 、 枳实 6 g 、 白芍18 g、山药 30g。 方中 乌梅、白芍之酸 涩,敛 肝 柔 肝;川椒、炮干姜之辛温,配合黄芩、黄 连 之苦寒,寒热并用,以调理厥阴阴分伤损之后寒热错杂之证;党参补脾气,山药滋脾阴;枳实、法半夏降胃气。这样就可以脾升胃降,气 化 复常,中焦奠安。《内经》中所说的 “ 厥阴不治,求之阳明 ” ,就 是这个意思。医 案 我 就不 举例了。
想当年,小儿久泻伤阴 的 治验越来越多,便着手总结。后来又与同 事 林 科 贤先生合作写了一篇论文,题目是 “ 小儿 久 泻伤阴的辨证论治 ” ,并 投寄当年全国独家中医刊物《新中医》杂志,该刊很快发表,并且一字未改。
后来我调到城市医院工作,就很难见到小儿久泻伤阴之证了。为什么 呢?大 家都知道,我就不啰嗦了。
第八节 脐左疼痛
(当归四逆加吴茱萸
生姜汤方证)
女 患 ,14 岁,脐左疼痛。住院 20余天,屡用 中、西 药 物 均乏效。江老会诊时、疼痛较剧,患者弯腰紧捂痛处,呻吟不已。投当归四逆加 吴 茱萸生姜汤,加橘叶10 片 。服 1剂,疼痛缓解;服 3 剂而痛止,随 访 10 余 年未复发。
这一 例 脐左疼痛,江老 使 用 的是经络辨证。说到经络辨证,在座的都是高手,我是班门弄斧。
《 素问 · 骨空论 》说 :“ 冲 脉 者 ,起 于气 街,并 少 阴 之 经,夹脐 上 行,至 胸中而散。”《 难经 》二十八难说:“ 冲 脉 者,起于气冲,并 足 阳明之经,夹脐上行,至胸中而散也。”既 然《 内经 》和《 难经 》都说冲脉 “夹脐上行”,而冲脉为病的特征又 是 “ 逆气里急”,属于厥阴肝寒无疑。清代名医 陈修园说:“ 冲脉当脐左右,若为寒气所凝,其冲脉之血,不能上行外达,则当脐左右而痛 。” 陈氏据此倡用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江 老 迭经验证,效果很好。至于加橘叶10片,是陈鼎三先生的经验。
《伤寒论》第351和352 条说:“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当归四逆汤主之。若其人内有久寒者,宜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 若 不 是内有久寒,而是猝然受寒,只用当归四逆汤就可以了。例如,江老曾用针刺打头阵,中药殿后,迅速 治愈一例 “肢端动脉痉挛”患者。
陈 某,女患,44岁,湖北人,1983年8月 10 日入院 。主诉双手十指拘挛 剧 痛 1 天,西医诊断为 “ 肢端动脉痉挛”。患者7年前曾出现 过 双 上肢麻木 ,疼痛 ,以 指 、掌 为 甚 。以后偶有轻微发作,服中 、西 药均能控制。8月10 日晨5时,疼痛突然加重,双手十指剧痛如 针 刺,以 致 拘急不伸。门 诊 注射杜冷丁,仍不能止痛。入院时十指拘挛,手指微冷,疼痛局限于掌、指,尤以十指 为 甚,皮色稍青。辨证为寒凝血滞,经络不通。本欲开方,奈何患者呼号不已,满床翻滚,痛不欲生。取药不及,江老便针刺双侧外关、八邪穴,用 泻 法。进针 2 穴,疼痛即见缓解;诸 穴 进针刚完毕,疼痛停止,手 指 能伸,已经不呼号了 。留针 1小时,患 者 安然入睡。醒后也没有挛痛,只是手指麻木而已。用当归四 逆 汤合芍药甘草汤,方 中 重用白芍和甘草,加乳香、没药 、桑 枝。患者于 8 月13日治愈出院。
江 老 经 常 对门人说,张仲景之后,针灸与药治往往分家。不论经方派还是时方派,只 恃药 饵 疗 疾 ,曾不留神针灸,致张仲景针与药并用的治疗特色日晦一日,令人慨叹!江老遵张仲景之训,既重视药物,也重视针灸。他年轻时曾远赴重庆,随陈逊斋研习 中医 内科;又曾随承 淡 安 研 习针灸,得了真传,临证时常操针以救 燃眉 之急。对于一些服中药疗效不佳的慢性病,江老便主用针灸。如他的一个女儿年轻 时曾 患鼻窦炎,服中药似效非效;江老坚持为她针刺,直到症征消失 ,至今 30 余年未复发。
我尝用当归四逆汤治疗痛经,仅举1例。 徐 姓妇人,34岁,峨眉山市人,2015 年1月 17 日诊 ,痛经 3 年多,长 期 服 活 血化瘀药物 乏 效 。出 示前医处方 , 为 少 腹逐瘀汤加减。瘀 血 症征昭然,方药 对 症,何以乏效?犹豫片刻,勉与当归四逆汤原方,嘱其经前试服 3 剂。患者服完后来诊,喜滋滋 地说:“ 这次 来 月 经 下了不少血块,疼 痛很轻,3 年来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 大家 知 道 ,脐 下小腹属少阴 肾 ,小 腹 两旁 为少腹,属厥阴肝。我治疗 痛 经 ,不 论 有无寒象,都要把 肝肾虚寒考虑 进去。为 什么呢?寒凝 脉涩呀!这是不是有点思维定式?
第九节 脐中痛(真 武汤加胡芦巴方证)
前面介绍过真武汤方证,这里加一味胡芦巴。《伤寒论》上只有真武汤方证,没有真武汤加胡芦巴方证。真武汤加胡芦巴方证是江老的习惯性称呼。
陈鼎三先生治疗肾气虚寒的脐中痛,即神阙穴中痛,用真武汤加胡芦巴有特效。江老曾 治一位护士,30 余岁,体质差,脐 中 绵 绵 作痛,喜温喜按,中、西药物治疗均乏效。江老用 先 师 经 验,奏效很快。
拙 著《 中医师承 实录》中记载一案:
徐某,男,58岁,1985 年 12 月 15日诊。患 者 肚 脐 中隐痛 1 月 余,喜温喜按。曾用过 乌梅汤、附子理中汤各 2 剂,似觉减轻,但几 天后又隐痛如故。用真武汤加胡芦巴 30g,服 了 3 剂痛止,随访一年 未 复发。
陈鼎三及江尔逊认为,神阙穴中痛的病机是肾 阳 虚 衰,寒 凝神阙。真武汤中附子配芍药,不仅能温肾阳、祛寒湿,更 能 入阴破结、敛阴 和阳。为什么要重加胡芦巴呢?因 为《本草纲目 》说胡芦巴性味 “苦,大 温,无 毒”,主治 “元脏虚冷气 ” ,“ 元 脏 ” 就是肾。
据江老经验,治疗阳 虚 寒 凝 的神阙穴中痛,用真武汤重加胡芦巴见效快,不 易 复发,疗效优于单用真武汤。 至 于用 真武汤时,不加胡芦巴,而加用其他温肾祛寒药物,如肉桂、仙茅、小茴香、丁香等,疗效如何?江老没 有 说 过,我 也没有验证过。各位如果有兴趣,可以 开 展 对 照验证。
第十节 右下腹剧痛
(当归芍药散方证)
江老1979年医治范某,女,20余岁。患者妊娠 3 个月,每天上班匆匆忙忙来回奔走。有一天,突然右下腹剧烈疼痛,成都某医院确诊为急性阑尾炎。经保守治疗后,右下腹仍经常绵绵作痛。妊娠 7 个月时 ,右 下 腹 痛陡然加剧,腰痛如折,且有明显下坠感 ,自 觉 胎 欲堕。当时医院告知,若手术切除阑尾,则无法保全胎儿;若不急行手术,那么母亲与胎儿都难保全。但患者与其家属都希望两全,便转回乐山求治于江老。江老遵 照《 金匮 要略 》中 “妇 人 怀 娠,腹中 痛,当 归 芍 药散主之”,用 当归芍药散,合补中升阳 举 陷的补中益气汤,冶经方时方于一炉。仅服 3 剂药,患者腹痛与腰痛都消失了。
这 则 妊 娠 阑尾炎医 案 用 方 虽然平淡无奇,但是病情还是有点棘手。首先,病人是孕妇,期望值又高,西医已经 明 确判定预后了,中医敢不敢接招?敢不敢担当?当年医患关系尚和谐,江 老 接招了、担当了,疗效很好。现在呢?现在国内医患关系紧张,医者还敢不敢担当?实话实说,我不敢。其次,假使我们敢接招、敢担当,又会不会用这个方呢?换句话说,完全不用治疗急性阑尾炎的套方套药,敢吗?
江 老讲这则医案时说,当年如果受“急性阑尾炎 ” 的 西 医诊断的束缚,以病 来套方,那就难免 不 使用清热解毒、活血祛瘀的 方药。这就是张仲景所批评的“崇饰其末,忽弃其本”。
大 家 知道,当归芍药散 在《金匮要略》中凡两见,一见 于妇人妊娠病篇“妇人怀娠,腹中痛,当归芍药散主之”;一见于妇人杂病篇“妇人腹中诸 疾痛,当归芍散主之”。
当归芍药散只有六味药 ,即当归 、芍药、川芎 养肝 ,白 术 、茯苓、泽泻健脾。大约妇女多肝脾不和吧!后世逍 遥 散 便 脱 胎 于此。我 想 说 的 是本方的用量,原方组成是:
当归三两、 芍药一斤、川芎 半斤 (或三两)、茯苓四两、泽泻半斤、白术四两。
方后法 “上六味,杵为散,取 方 寸匕,酒和,日三服”。
一方寸匕 是多少? 《经方研究》一书附录的 “东汉 与今剂量折算表” 说是 3.125g,金石药粉 约 4g,是 不是太少了?我 没 有 用 过散剂,没有实践。我用汤剂,剂量不大,但基本按照 原 方 诸 味药的比例,即
当归10g、 白芍50g 、 川芎10~25g 、
茯苓 12g 、泽泻 25g 、白术12g ,水煎时加黄酒100mL。
其中只有川芎的用 量是浮动的,根据腹痛的轻重用 10~25g。注意啊,一定要加黄酒同煎,止痛效果才好!
第十一节 小腹敦满
卵巢囊肿(桂枝茯苓丸 合五苓散方证)
江 老 1962 年 治陈某,女,44岁。患水肿病后,经 闭、形瘦、小腹 敦 满,隆 起 像 妊娠六 七 个 月。经 过 西医内、外、妇 科检查没有确诊 ,也 没 有 治 疗措施。江 老 诊 得 患 者脉象 沉 细 迟 涩,肌 肤枯燥。反复 推究其为先患水肿,后见 经闭,正与《 金匮要略 》所谓 “血分、水分”病机相吻合。书中的大黄甘遂汤方证原文载:“妇 人 少腹满如敦状,小便微难而不渴,生后者,此为水与血俱结在血室也,大黄甘遂汤主之。” 因 顾虑患者体弱,受不了大黄 甘遂汤的峻烈攻下,就转而用桂枝茯苓丸合五苓散,以温阳化水、祛瘀消癥。服药几剂,小便没有增多,也没有下血,但小腹敦满消失。
江老口述这则医案时是1981年,当时患者已63岁,身体健康;直到 2015 年 4月1日,愚人节那天,患者才驾鹤西去。也就是说,少腹敦满治好后,53年没有复发 。
五 苓 散化气行水,桂 枝 茯苓丸祛瘀化癥,两方都是经方中的平和之剂,或平淡之剂。但两方合用,功效不可小觑。
近年来,妇 科的卵巢囊肿成了常见病、多发病 ,一般 5厘米以上的囊 肿 多行手术摘除,但 容 易 复 发;有的医 院5cm以下的囊肿也做手术,复发率更高。这个病的 基 本 病 机就是下焦气化不利,痰凝血瘀,就是五苓散合桂枝茯苓丸方证。李可老师治这个病,就是这样用的 。我则学用 李 老 经验,也用五苓散合桂枝茯苓丸,“ 加子宫专药益母草,协以丹参、泽兰叶,加 强 宫血循环,促进炎性渗出物之排泄及吸收,加炮甲珠透达囊 肿 ” 。现 在 买 不到穿山甲,便配用水蛭胶囊。经 治 92 例,囊肿全是5cm以下的。除了 1 例 无效且囊肿反而长 大之外,其 余 91 例囊 肿全部消失,随访 2 年未复发。
问:五苓散合桂枝茯苓丸可以治疗子宫肌瘤吗?
答 :可 以 用 ,但有效有不效。李可老师曾治 过 一例子宫肌瘤,9cm × 8cm大小。李老用桂枝茯苓丸加虫类搜剔,服 13 剂 后,续服丸药,肌 瘤 基本消失。 2009 年 夏天,我市一 位妇产科医生找我为她治子宫肌瘤。她时年37岁,子 宫 肌 瘤 有7cm大。她所在的妇幼保健院 已 安 排 好床位,要做手术。她问我,用中药有多大 把 握?我说:“不知道,试试吧!” 她很胖壮,小腹大如怀孕五六个月,我就用桂枝茯苓丸合五苓散;并遵李老之训,配服 4 味虫药(土鳖虫 10g、甲珠5g 、蜈蚣1条、生水蛭 5g),碾细冲服。先服 12剂,似有小效;服至 2 个月时,月经 基本正常,腹部已无明显鼓凸状。复查结果,肌瘤缩小至 2cm。可惜不是每一例效果都好,有的服10多剂,发现效果不明显,便去手术切除了。
第十二节 便血
(独参汤方证)
1980 年 6月,江老治一例 便 血患儿李某,8 岁,西医诊断为坏死性小 肠 炎并全腹膜炎。经手术 切 除 坏 死肠段14 天 来 一直高热,大便 泻 下大量鲜红血块。西 医 内 科 、外科多次会 诊,采 取 抗 炎、止血、输血等措施,仍大量便血不止。患儿面色惨白,形销骨立,昏昏似睡;舌淡白 ,脉伏 。家属 已 失去治疗信心,自动要求出院。主管医生再三挽留,建议服中药 试 一 试;家 属同意后,邀请江老会诊。江老面对疑难重症,必先回味张仲景的方证,这次自然会回忆起《伤寒论》中辨霍乱病脉证并治第385条所说:“恶寒脉微而复利,利止,亡血也,四逆加人参汤主之。”这是阳气衰微,津液内竭的险证。
江 老 说,《 伤 寒论 》113 方,用人参的有 19 方 。什么 时候用人参?气 虚 津伤要用,阳亡 阴竭的危重症更必须用。如第 317 条通脉四逆汤方后注:“利止,脉不出 者 …… 加人参二两。”《 神 农 本 草经》说人 参 的功效是 “补五脏,安 精 神,定魂魄,止 惊 悸 ,除邪气,明目,开 心 益智”。《本草经疏》赞扬人参的巨大功效 是 “ 回阳气于垂绝,却 虚 邪 于俄顷 ”。可见人参确实是扶危持颠的救命药。
江老继续说,四逆加人参 汤方 证的病机,张 仲 景 明 示 “ 利 止亡血 ” ,因 为 亡血亡津,无物可下 了 , 是 阳随液脱的险证。本例患儿便血过多,渐至气随血脱,也如阳随液脱。于是变张仲景回阳救脱之方为 益 气 固 脱止血之剂。具体 方 药 是 红参 10g ,浓煎,吞服本院自制的 “止血散”(含有白 及、乌 贼 骨 、三七粉 )。仅服 1剂,便血停止,危象解除;继续服用,逐渐痊愈。
这则医案,病情属于四 逆 汤方证的范畴,但江老没有用四逆加人参汤,而是运用张仲景的理 法 灵活变通方药,仍能力挽狂澜,不是对号入座吧?
第十三节 下焦蓄血 (桃核承气汤方证)
去年11月,你们美国一 位 杰 出 的 华人针灸、中医 专家与我通电话,谈到中国大陆的“经方热”时,他说,个别医生讲 经方、用经方,看似头 头 是 道 、攻 无不克、战无 不胜,实际上有点废 医 存药的倾向。我听了深有同感。
诸 位 知 道,古 代医 家 慨 叹 张 仲 景 之书 ,“ 其 文 约 ,其 理奥 ,其 义深 ”。江老认为,《 伤 寒 论 》的六经,是脏腑、经络和气化的有机结合。江老研究《伤 寒论》,不仅奉原著为 圭臬,还探本溯 源,探什么 本?溯什么源?张仲景 说他著《伤寒论 》时,“ 撰用《 素问》《九卷》《黄帝八十一难 》…… ”,这些书就是《伤 寒论》的学术渊源。
江老 探 溯 得 最深的是六经的气化,就是《素问 · 六微旨大论 》上说的,
“少阳之上,火气治之,中见厥阴; 阳明之上,燥气治之, 中见太阴;太阳之上, 寒气治之,中见少阴; 厥阴之上,风气治之, 中见少阳;少阴之上, 热气治之,中见太阳; 太阴之上,湿气治之, 中见阳明。所谓本也……”。
关 于 对 这 段经文的理解,江 老 最 推 崇清代 名 医 黄 元御,就是黄坤载,专门研究气化的,研究升降的。黄氏 说 : “人 之 六 气 不病,则不见 。” 就 是说健康 人 的 身 上没有六气 的 表 现 。“ 凡 一 经病 ,一经之气见 。” 比如太阳经犯病,寒气就出现了;阳 明 经犯病,燥气就出现了;少阳经犯病,火 气 就出现了,其余 以 此 类 推。黄氏接着 说:“ 平人六气调和,无 风 无 火 无湿无燥无热无寒,故一气不至独见。病则或风或火 或湿或燥或热或寒。六气不相交济,是以一气独见。如 厥 阴 病 则风盛,少阴病则热盛 …… ” 黄元御总结说:“仲景伤寒以六经立法,从六 气 也 。六气之性情、形状明白昭揭。医 必 知此,而后 知六经之症。六经之 变 化 虽 多,总 不 外 乎六气 。”
所以江老治病,无论外 感 病 还是内伤杂病,从 来 不凿分寒温,而是 倡 导 寒 温 统 一,以伤寒统温病。
如 江 老 治 谢 某,男 ,30 岁 。开始患湿温病 , 前医用三仁汤、藿朴夏苓汤及桂苓甘露饮,20多天无效。江老往诊时,症见潮热,谵语 ,发 狂 ,面 赤,目睁,口气熏人,大便下血,小腹坚满拒按,舌苔干黑燥裂,脉沉实。 江 老 根 据《 伤 寒论》第106条说的 “热结膀胱,其人如 狂 …… 但少 腹 急 结 者 ,乃可攻之 …… ” ,以 及 第 216 条说 的 “ 阳 明 病 ,下血,谵语者,此为热入血室 ” ,诊 断其为湿温化 燥 、下 焦 蓄血,用桃核 承 气汤,去桂枝,加牡丹皮。服 1 剂,频频矢气。知药 已中 病,还有燥屎内结。就在原方中加上 枳 实、厚朴,服 1 剂,果然泄下干结坚硬 粪 块 10 余枚,自此热退神清。
但病人随之又出现大便稀黑如泥巴状,很健忘,口干燥,不欲饮水。江老据《 伤寒论》第 237 条说的,“ 阳明证,其人喜忘者,必有蓄血……” 诊断其为热郁血分、瘀血未尽,用清热凉血祛瘀方药,服几剂就痊愈了。这些用的是伤寒的理法,而变通了方药。
第十四节 温热重证
(黄连阿胶汤方证)
1979 年5月,江老治疗一则温热重证,西医诊 断 为 敌鼠 中毒并发 败 血 症、蛛 网膜下腔 出 血 。患 者 潘 某,男,18岁。左眼巩膜片状出血,全身瘀斑,高热,呕 血,头 痛项强,角弓反 张,昼 夜烦躁,呼号 不 已。西 药治疗 7 天 无 效。江 老 先按温病热入营卫论治,用犀角地黄汤合清营汤加减;以 及 安宫牛黄丸、紫雪丹等清热解毒、凉热 止 血、息风 解 痉药物 。服 完 3 剂 后 ,出 血 、烦 躁 虽 然略有减轻,但仍然高热、头项强一痛、角弓反张、烦躁不安 。
请诸位想一想,如果你接诊这位患者,你将如 何 辨 证 ?如何选方?会不会也是江老的这个思路 ?
如 果 我 接诊 ,多半也 是 江 老 的这个思路。但疗效不好,疗效是金标准呀!
江 老 毕 竟 学验俱丰,很快重新辨证为热邪深入,耗血伤阴,阴虚 阳 亢,导 致 心肾不交,筋脉失于濡养。按《伤寒论》少阴热化证论治,用黄连阿胶汤滋阴降火、交通心肾;合芍药 甘 草汤酸甘化阴,柔润息风。服 1 剂即见效,连服 7 剂,热净烦除,颈项活动自如。
江老讲解完这则医案时总结说,温热入营血,用 温 病法效不佳,改用伤寒法而效彰。即使你不赞同伤寒理法统温病,但你恐怕也要认真思考一下,寒温之争到底有多少临床意义?
第十五节 右胁绞痛
(大柴胡汤方证)
这则 医 案 是 常见病、多发病,辨证与选方都是套路,似乎没有什么新意。江老当年为什么要把这则医案拿到南阳会议上去讲呢?因为这则医案说明了一个理论 问 题 ,即《 伤寒论》的六经与脏腑经络息息相关。
《伤寒论》六经的实质是什么?对此古今医家见解不一。近代有人认为,六经是对六类证候的概括,或者是外感热病的六个阶段,而与《内经》中所述的脏腑经络丝毫不相关,果真如此吗?请看这则医案。
江老 1965 年治何某,女,66岁。患者右上腹反复疼痛40 余年,复 发 10 天 ,伴畏 寒、高热 、呕 吐 。西医诊断为慢性胆囊炎急性发作 、胆 石 症 。经西药保守治疗无效,急行手术 。 但 刚 做硬膜外麻醉 ,老 人 迅 速出现急性循环衰竭,被迫中止手术。过了 2 天,仍然高 热不退 ,腹痛加重,邀江老会诊。患者症见右 胁 绞痛,硬满拒按,乍 寒 乍热,口苦呕逆,大便秘结;舌红,苔黄厚 ,粗 糙 少 津;脉滑数。
面 对 这 样简单的症 征 ,在 座 的诸位都会辨析无误,问题是你喜欢运用哪一种辨证方法。八纲辨证?六经辨证?脏腑辨证?经络辨证?……
江老 说,这 个病,既可以用六经辨证,也可以用脏腑辨证,结果是一 样 的,殊 途 同归嘛!你看,如果用六经辨证,显然是少阳与阳明合病;或以少阳病为主 ,波 及 阳 明,即少阳郁热在半表半里,兼阳明腑实的大柴胡汤方证。如 果 用脏腑辨证,则是胆热胃实证。为什么呢?《灵枢·四时气》中说:“ 邪 在胆,逆在胃,胆液泄则口苦,胃气逆则呕 苦 ,故 曰 呕胆。”怎么治?《灵枢》中用针刺 治 疗,“ 取三里以下胃气逆,则刺少阳血络以闭 胆 逆 ”,也是清胆泻胃法。
江老 没 有用针刺,而是用大柴胡汤合金铃子散。仅服 1 剂,就热退,痛减,大 便 通畅,呕也止;继续用清胆和胃方 药,调 理 10 天痊愈。江老口述这则医案时,已是16年之后,患者已经年过八旬,还能料理家务。
江老强调,这则医案说明了一个简单的常识:六经是以脏腑为物质基础的,所以我们在实行方证 对 应的时候,如果能与脏腑辨证相结合,就要尽量结合。如果只讲症征、指征、证据 …… 而一律不探究病证所涉及的脏腑,恐怕难免废医存药之嫌吧?
第十六节 久咳
(小柴胡汤方证)
1985年,江老在高徒班上讲解他发掘运用金沸草散治疗咳嗽的独特经验之后,高徒班学员都认真开展了临床验证,效果很好。可惜甘瓜苦蒂,物无全美。
有一位女患者,33岁,咳嗽痰多。已服过抗菌消炎、祛痰止咳及抗过敏 西 药,均无效。高徒班 一 位学员接诊,门 诊 病历上写道:“ 呛咳频作,痰 黏难咳,舌脉无明显 异常,胸片也正常,唯 纳差,大便偏干。金沸草散加炒 莱菔子。” 先 服 3 剂,咳嗽稍减,但时而 呕恶;继服3 剂,似效 非效,呕恶加重。改用 止嗽散加减 5 剂,呛 咳稍减,迁 延 20 余 天。
江老说,本案理、法、方、药均无误,唯病人宿患慢性浅表性胃炎,平 时 就 有 轻微脘痞、呕恶 ,而 旋 覆 花的药味苦 涩 难 咽 ,致服后呕恶 加 重 。改 用小 柴 胡 汤 加减,柴胡12 g、黄芩6g、法半夏10g、炙甘草 3g、五味子6g、干姜6g。大家看看,小柴胡汤的这种加减法,完全是原汁原味的,因 为 小 柴 胡汤方后 注 写 的 就是 “ 若咳者,去人参、大枣、生姜,加五味子半升、干 姜 二 两 ”。患 者服完3 剂,咳 嗽 大 减 ,未呕恶;又服 3 剂,完全不咳了。
为什么小柴胡汤可以治疗久咳呢?
江 老 在 高 徒班专门讲 过 这 个 问题。他说,小 柴胡汤治疗的久咳,属于外感咳嗽 ,且 迁 延不愈 ;病 机 是 外 寒内热,三焦 郁火弥漫肺与胃的 “三焦咳”。
《 素 问·咳论》说:“五 脏 六 腑 皆令人咳,非 独肺也。” 而 咳嗽的总 病机是 “ 聚于胃,关于 肺 ”。为 什么呢?脾胃为 生 痰 之 源,肺为贮 痰 之 器。特 别是三焦 咳,肺 胃 症 征更加明 显。《 素问 · 咳论 》说:“ 久咳 不 已,则三焦受之,三焦咳状,咳而腹满,不欲食饮 。” 所 以 治疗三 焦 咳,必须在肺胃上求治法。
江老说,民国名医唐 宗 海 深 刻 了解三焦咳的 病 因病机,宣称:“ 兹 有 一 方,可以统治肺 胃 者,则 莫 如 小柴胡 汤……盖 小 柴胡能通水津,散郁火,升清降浊,左 宜右有,加减合法,则 曲 尽其妙。” 唐宗海的这些话,载于他的名著《血证论》一书之中。
江老又说,柴胡这味中药,本身就有止咳作用。例如,《名医别录》说柴胡 “ 主痰热结实,胸中邪逆 ” ;《大明 本 草 》说柴 胡 “ 主清 痰 止 嗽 , 润 心 肺 ”;《全国中草药汇编》说柴胡 “有 较强的镇咳作用”。
江老总结说,小柴胡汤似乎可以作为治疗三焦久 咳 不 愈 的通剂来使用。
附带啰嗦几句。关于金沸草散,我 写过介绍 文 章,但 用 得 不大好,主要是不大喜欢旋覆花 。用得最好的是江长康和江文瑜 ,他们是江老的子女 ,也是学术传人 。他们把金沸草散推崇到 “专病专方” 的高度;而 加 减 化 裁 的方法,形 成 文字的已有 9种 ,而实际使用时则更多 ,称 得上得其真传,活学活用,有所创新。
第十七节 痄腮
(小柴胡汤加石膏汤
方证)
1974年,江老治一男 患,5 岁,患 痄 腮,腮颊漫肿,坚硬,高热不退。迭用银翘散、普济消毒饮加减,连服几天无效。遂借鉴《皇汉医学 》治 疗耳前后肿,用小柴胡加石膏汤的经验,径用本方,1 剂热退,2 剂肿消。
江 老 讲 解 本案时说,痄腮虽属温病,但主证 是 腮颊焮热肿痛,而腮颊又是阳明、少阳经 脉 循 你行 的 部 位,病症、病位和病势都一目了然。《伤寒论》第 231 条 匕说:“ 阳明中风 …… 耳前后肿,刺之小差;外不解,病过十日,脉续浮者,与小柴胡汤。” 而 日 本医家吉益南 涯 倡 导 使用小柴胡汤加生石膏,清解少阳、阳 明 两经的郁热,是很有见地的。这是经络辨证,是经络辨证与方证对应相结合,不是对号入座吧?
第十八节 高热、腹痛 (小柴胡汤合乌梅丸
方证)
江老 的这则医案,运用了气化学说,是六经辨证,特别是气化辨证与方证对应相结合。 鲁某,男,17岁,住院号15400。因畏寒发热月余,加重 7 天而住 院。患 者 呈 急性病容 ,进 行 性 贫血,呕吐 ,中 下 腹、脐周 剧烈绞痛,中腹可以触及两个包块,左侧 3cm× 3cm,右侧5cm×5cm;大便溏,色黄,脾脏肿大 ,浅 表 淋巴 结也肿大。血红蛋白32.6g/L,白 细 胞 24.6 × 109/L,中性粒细胞0.80,淋巴细胞比率0.14。西医诊断 为 急 性 坏死性小肠炎、重度贫血。
患者入院以来,迭经 抗 感染 、输 液、输血 救 治 乏 效,请江老会 诊 。患 者 症见发热(体温 38.5℃),形体枯 槁,腹 如 舟 状,嘴唇、手 指 及指甲苍白;腹痛剧烈,呼痛号叫之声不 绝;大 便 色 黑如泥,曾吐蛔、便蛔7条;口干思饮;舌质淡,苔粗白少津;脉芤。
江 老 诊 毕 分 析,本证虚实互见,错综复杂。如果用后世创立的各种辨证方法,很难理出头绪来。但如果用六经辨证,就容易联想到厥阴病的提纲证,即乌梅丸证。为什么呢?你看 ,患病已久,加重 7天以上,腹痛、吐蛔、口干等,是不是有点像乌梅丸证的 “消渴,气上撞心 ,心中疼热 ” ?像吧?
像是像,但是病情这么危重,西医已经束手无策了,预后好不好呢?
江 老 说,判 断预后,西医高明,不过中医也有判断方法。《伤寒论》第341条说:“伤寒发热四日 ,厥 反 三日,复热四日,厥少热多者 ,其病当愈。” 这个病人一直在发热,又是小青年,正气尚能抗邪,就有向愈的可能。 于是遵 照《 内经》中 “厥 阴 不从标本,从乎中 也” 的 规定,用小柴胡 汤,去 黄 芩 加 白芍,白芍 用量 30g;合乌梅丸 去辛温药,加清热解毒 止血药,药用:柴胡12g、 白芍30g、 党参15g、 天花粉9g、 乌梅30g、 川椒9g、 黄连9g、 黄柏6g、 广木香9g、当归9g、 地榆9g、 金银花15g、连翘9g。
服1剂,腹痛大减。用这个方子加减,继服 6剂,腹痛止,热也退。继续用益气补血、养血生津方药调理 20多天,病愈出院。
这 就 是 用六经辨证,特 别 是气化辨证,结合 方 证对应 ,从 少阳之枢引领深入厥阴的邪气,从阴出阳的典型医案。
这则医案也是江老为 参 加 南 阳 会议准备的。1981年秋,这则医案整理完毕,乐山地区卫生局组织乐山市的资深中 医 师听江老讲述,请他们提意见,以便完善。这些中医都是早年毕业于中医学院的,他们感到不可思议,有的还怀疑 医 案的真实性。记得有一位中医说,这个 病 凶 多 吉少,西医内科已经 没 有办法了,只有手术,中药真能治好?之后他们去病案室查阅了原始病历,又询问了病人的主管医生及护 士 ,证 实 确实是真的,没有掺假!
1982 年 南 阳会议上交流的论文水平都很高。江老论文的题目是 “ 运 用 仲景学治疗疑难重证的 几 点体会 ”,这是 会 上 唯 一的临床文章。江老在大会上宣读之后,反响强烈。《新中医》杂志副编审主动索要稿 件,并 在 1983年第 2 期全文发表。不久,全国各地病者、医者 纷 纷 来 信求治、求教、求跟师。
问:我第一次所说“气化辨证”,有这种辨证方法吗?
答:有的。
问 :书上有吗?
答 : 限 于 阅读范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过。
问:是 你 的 创 造吗?
答:岂敢!但愿不是生造。不过,气化辨证的内容是江老告诉我的。换句话说,我只不过是记录、整理和归纳而已。
问:气 化 辨 证到底是什么辨证方法?
答:就 是 把《 内经》的气化学说与《伤寒论》的六经辨证结合起来,运用于临床。 问:《内经》的气化学说?是不是在《素问·至真要大论》上啊? 答:对了,真不愧是中医博士生!
我们知道,气化学说载于《 素问 · 至真要大 论 》,原 文 是这样的 :“ 少 阳 太阴从本,少阴太阳从本从标,阳明厥阴不从标本从乎中也。”
古 代 不 少 医家都诠解 过 这 段 经文,我们 现 在 以 陈鼎三先生的《 医 学 探源 》为蓝本。不过,陈氏也是从其 他 医 书 上摘抄、归纳出来的,没有注明出处。陈氏当年写《医学探源》是为了授徒,不是为了商业利益,没有著作权的概念。我们研读《 医 学探源 》的 时候,要有这样的历史观念。不 然 打开书一看,吃了一惊:哇!怎么似曾相识啊?其他古籍上也有记载啊!
《 医 学 探源 》是这样解释 “少阳太阴从本”的,“少阳太阴从本者,以 少 阳 本火而标阳,太 阴 本湿而标阴,标本同气,故当从本”。又解释了何以少阳、太阴不从中 见之气,“ 然少阳、太 阴 亦有中气,而不言从中者,以少阳之中,厥阴木也,木火同气,木从火化矣。太阴之中,阳明金也,土金相生,燥从湿 化 矣,故不从中也 ”。
我们在 前面引用过《 内经 》的 原文 “少阳之上,火气治之”,火就是少 阳的本。那么少阳病就是火气为病,《 伤寒 论 》少 阳 病 提纲是“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这不是火气为病吗?
问:江老说《伤寒论》是六经、脏腑、经络、气化一体论,少阳的脏腑是 胆,胆 属木。少阳的气化却是火,这能自圆其说吗?
答:少阳,包括足少阳胆和 手 少阳三焦。胆属木,三焦属火;木从火化,足从手化。所以少阳的特点是手经主令 ,足 经 化 气。足少阳胆木从化为火,那么胆木也可以称为火,彭子益就称之为 “胆火 ”。 养生家强调子时必须睡觉,为什么?子时胆经主令,胆火下降入肾水之 中;肾 水暖和,则肝木 之 气才能上升,以济心火,而成心肾相交的既济状态。
问:少阳从本,不从中见之气清楚了。太阴为什么不能从中见之气的 阳 明 呢?虚 则太阴,实则阳明呀!
答:是呀,虚则太阴,实则阳明。阳明可能转化为太阴,但太阴不可能转化为阳明。为什么这样说?我们重温一下《伤寒论》太阴病的提纲,“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若下之 ,必 胸 下结硬 ”。这样的一派脾胃阳气虚弱的症征,完全是由体质所决定的、由禀赋所决定的。这样的虚寒体质,怎么可能朝燥热结实的阳明病转化呢?
所以《内经》把燥与湿的关系归结为燥从湿化,单向的,不可逆的,不 可 能湿从燥化,就是这个道理。明白了这个 道 理,就 不 会滥用苦寒清热、泻下,而是当 用 则 用,适 可而止。因为阳明的底板是太阴,燥从湿化。
问:少阳太阴从本清楚了,“ 少 阴太阳从
本从标 ”,为 什 么既从本又从标?
答 : 陈 鼎 三 先生解释说 :“ 少阴太阳从本从标者,以少阴本热而标阴,太阳本寒而标阳,标本异气;故或从本,或从标,而主治须审 也 。” 你 看,“ 少阴之上 ,热气治之 ”,本气 是 热,名 称 却叫少阴。本为阳热,标为阴寒,性质相反,统一不起来,只好分道扬镳—有的病证从本,有的病证从 标。同 理,“ 太阳之上,寒 气 治之 ”,本气 是 寒,名 称 却 叫太阳。本为阴寒,标为阳热,性质相反,也统一不起来,也只好分道扬镳—有的 病证从本,有的病证从标。
那么,少阴和太阳为什 么 不 从 中见之气呢?
对此,陈鼎三先生解释说:“ 少 阴 太阳亦有 中 气,而 不 言从中者,以少阴之中,太阳水也;太阳之中,少阴火 也。同 于 本 则 异于标,同于 标 则异于本,故皆不从中气也。”
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从 本 的,从 本 从标的,最后要说既不从本也不从标,而从中见之气的,就是 “ 阳明厥阴不从标本从乎中也”。
对此,陈鼎三先生也有解释 ,他说:“ 阳明厥阴,不从标本,从乎中者,以 阳 明之中,太阴湿土也,亦以燥从湿化矣。厥阴之中,少阳火也,亦以木从火化矣。故阳明厥阴,不从标本,而从中气也。” 问:我 还 是 不 理解,为 什 么 阳 明和厥阴那么特殊,既不能从本,又不能从标?《内经 》说 “ 阳明之上,燥气治之 ”,为 什 么不能从燥 ?阳明病明明是燥气为病嘛!
答:遵照《 内经 》气化学说的规定,标本同气就从本;标本不同气,则可以从本,也可以从标。而阳明和厥阴就有点儿特殊,就不符合这种规定。你看,阳明是标阳,本 气 是燥。燥是阳,还是阴?不好定性嘛!后世温病学家说有热 燥,也 有凉燥;有 的 说 燥 是 “ 次寒 ”,不 阴 不 阳 嘛。再看厥阴,厥阴是标阴,本气是 风。风 是 阳,还 是阴?
问:风为阳邪,不是吗?
答:有 这 个说法,但仔细想一想,风邪能够单独为 患 吗?风寒、风热、风湿、风 燥 …… 都是合邪嘛,是相兼为患嘛!
问:风邪有单独为患的,《 内经 》说 “诸风掉眩,皆属于肝”,不是吗?
答:那是另外一个问题,那 是 脏腑辨证,不属 于 气 化 学说的范畴。
问:我觉得气化学说中,就数 “ 阳明厥阴不从标本从乎中也 ” 比较深奥难懂。厥阴要好理解一点,因为厥阴属风木,少阳属火,风与火关系密切,《增广贤文》说 “ 因风吹火,用力不多 ” ,汉 语有 “ 风风火火” “风助火势” “火助风威 ” 等。所以风木从火化,说得通。阳明就不好理解了,阳明属燥,太阴属湿,是完全相反的,燥怎样化得成湿?有这样的病证吗? 答:问 得 好 !燥怎 样 化 得 成 湿 呢 ?《 医学探源 》就 是 这样写的 ,江老也用过 。
江老的高徒徐云虹写过一篇文章,介绍江老运用阳明厥阴从化规律的经验。徐氏说,阳明以燥为本,以阳热为标,以湿 为 中见之气。阳明既不从燥化,也不从阳 热 化,而 是 从湿化;《伤 寒 论 》辨 阳明病脉证并治中的发黄证,如 茵 陈蒿汤方证、栀子柏皮汤方证、麻黄连翘赤 小 豆汤方证等,就是 热 与 湿 相合。那种 热,是 阳 明 标 阳之热,标热与中见之湿相合,可以表现为热重于湿,或热与湿并重。但如果 脾 土的健运失职,中见的湿邪很重,那么热就可能从湿化,而表现为湿重于热。徐氏举了一 例,慢 性 重 症肝炎,阳黄重证,因服用大剂量茵陈蒿汤,苦寒下夺,戕害脾运,热从湿化,形成腹水。改用苦辛淡法,以醒脾渗湿为主,辅以疏 肝 理气、清热利湿,用《温病条辨 》治 疗 “由黄疸而肿胀者 ” 的 二 金汤化裁,渐入坦途。
以上就是第四讲的全部内容。
这一 讲 的 18 个医案 ,都 是 在 望、闻、问、切四诊周全的前提下,突出主症,或抓住特殊 症 征,深研病机,确立治法;然后遣选对证的经方,或经方合时方,获得了佳效。很明显,这是辨证论证与方证对应相结合;或者反过来说,是方证对应与辨证论 治 相 结 合,都行。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机械的、死板的 所 谓 “ 方 证 对应” ,不是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