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最是寒凉念温暖
最是寒凉念温暖
吕晓花||陕西
秋末冬初是小城里最难熬的时候,距供暖期尚有数日,秋雨又是前脚走后脚便来,阴冷之夜,我最惬意的事情就是拿本书,拥着被子倚在床头翻阅,可往往看不了几行字睡意便袭来,索性钻进被子里闷头大睡。寒凉长夜漫漫,我又一次梦见了另一个世界的父亲。觉醒知是梦,怅然若失,空留两行清泪……
父亲离世三年多了,三年来多少次梦中我都与他相见,却无言,他未曾托付给我只言片语,但这次却分明是在老家那张病床前,虚弱的父亲轻声对我说:“太冷了,毛裤和围巾织好了没有?要织厚点……”梦中的我怎样回应父亲的,梦醒后记不清了,可是父亲的话却清晰地在耳边回响。夜半睡意全无,在黑暗中摸到手机查看了一下日历,原来后天就是寒衣节了!梦有灵犀,十月朔日,我是要回去给父亲送寒衣了。
在这个寒意恣肆的日子里,蓦然想起了那句话:天下的女儿都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人世间父女一场的缘,内心深处那念念不忘的温情,竟是这般柔软、不可触碰的痛……
父亲有五个子女,我的确是他的“小棉袄”,因为与哥哥姐姐们的年龄相差大,在他们陆续出嫁、外出工作后的时日,陪在父母身边的也只有年龄最小的我了。回眸如烟往事,细思量,自难忘,难寻昔日我曾怎样地给予过父亲 “贴心”“棉暖”的情形,反而是父亲,他在往日那些清寒冰冷的日子给予我的那些温暖,像电影画面一桢桢地回映在我眼前……
冬日乡下的清晨出奇地寒冷寂寥。公鸡打鸣时,父亲就起床了,他把放在屋外的蜂窝煤炉子捅旺了提进屋里,那可是家里唯一的取暖设施。母亲去厨房忙碌了,父亲把我的布棉鞋、棉手套拿到炉子边烘着,再取两个冰凉的馒头放在炉子上烤着,然后就到我住的屋子外轻声唤我起床。学校离家挺远,我真不愿离开热乎乎的土炕。磨磨蹭地起来,棉衣棉裤无一例外就在炕那头的被窝里暖着,那都是父亲深夜在我熟睡的时候悄悄放好的。洗漱时,脸盆牙缸里父亲已经为我倒好热水。等我穿上棉鞋,戴上手套围巾,父亲拿着手电筒送我到门外,我就和左邻右舍的同伴们一起背着书包,去往几里外的学校了。乡下的土路硬邦邦的硌脚,西北风吹到脸上似刀割,四周黑漆一片,天真的好冷,遇上下雪的日子就更寒冷了。然而我的身上脚底都是温热的,隔着书包能摸到里面热乎乎的馒头,十几个寒冬、漫漫求学路就是带着这种至心的暖走过来了。
父亲似乎从来不知“冷”,日复一日我看到的都是从不停歇、忙碌劳作的他。天寒地冻时,我常常躲在屋里不愿出门,父亲仍然忙着在外面拉土、喂牲口、往麦地里运肥。当他累的满头大汗敞开衣服回到屋里时,头上总是雾气腾腾的。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他为啥他不怕冷,父亲爽朗地笑了,他告诉我使大力气干活一点也不冷。懵懂的我半信半疑,鼓起勇气拿着家里的大扫帚把偌大的庭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虽然手冻得通红,可是手心里有温热在蔓延,脚也热了,脸上有细密的汗珠,冷被暖热代替了,那是一种奇妙的身体与精神的体验。后来我主动地在放学归来、星期天、寒假这些时间帮着父亲干农活。往后的人生征途中,倘有经风遇雪,苦寒欺凌时,我也一直记着父亲说过的话:辛勤劳作是抵御寒冷的绝妙方法。
一生都未曾言说“冷”的父亲,托梦给我说他感觉到冷了,“我心徒欲碎,转眼泪倾城”!父亲是把他终身的温暖都给了我们兄妹五人,唯独没给自己留下!他给我们生命,给我们温馨的家园,给我们衣食,送我们上学读书,帮我们成家立业。他快乐而认真地呵护了儿女一辈子。
小时候我最期盼赶集外出的父亲回家,因为可以幸福地享受他带回来的糖果糕点等好吃的。知道我喜欢读书,溺惯我的父亲不忘记给我买小人书、连环画。一本《百家姓》,一套《红楼梦》连环画陪伴了我数载灯下书桌前。每年年关的时候,父亲常去城里给家中采购年货,同时会给我买过年的新衣服。似乎见不到他为自己买过什么。记忆中父亲一直穿母亲给他缝制的衣服和鞋子。他身材魁伟,脚板大,那个年代根本买不到适合他的鞋子。唯一一次听见他对别人说想有一双“翻毛大头皮鞋”,那时候家里有当兵的人才有可能穿上那种笨重暖和的旧军靴。年幼的我暗地里幻想自己长大了一定要给父亲买这样一双鞋,可是父亲终究一生未曾穿上过……
光阴日薄风稀,我长大了,父亲变老了。工作、成家、育儿……父亲养育大的我忙碌着自己的生活。兄妹众多,有哥哥姐姐们照顾年迈的父亲,时空境遇等的诸多限制,我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屈指可数。给父亲买过一些衣服,好像总是大小不合适,父亲个子高胳膊腿都长,我常常拿不准衣服的尺码,每次去商场总要对店员重申要最大号,可是买回去父亲穿了还是显小。去云南旅行,在丽江古城给父亲买了根拐杖,阴差阳错竟然飞机托运丢失了,至于父亲梦中嘱咐我的织围巾、毛裤的事情,我却是从来都没有亲手为父亲编织过的……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世上那个最疼爱我的人永远地离去了。寒意丛生的时候,我的心上就会长满彻骨的思念,路过街角,看见那些冒着热气的毛栗子、热腾腾的烤红薯,我都不忍直视;如今网店里都可以订做任何一种尺码的鞋子了,商场里老人衣物琳琅满目……我想把这一切有热度的东西都给父亲,可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一世,我是永远无法再给予他了!
父亲的坟头开满了黄菊花,田野里寒风凛凛,点燃那些为父亲送来的寒衣物品,我又一次泪如雨下,将那些刻骨的遗憾、后悔都托付给眼前的火光吧,愿我永远不会干涸的追思能给天国的父亲些许温暖,祈祷父亲不冷!冥冥中若有来世,我还是父亲最宠爱的“小棉袄”!
这一生,唯爱与温暖不能辜负!
2019寒衣节
摄影/网络
作者简介
吕晓花,陕西宝鸡岐山人,居宝鸡城西一隅。70后。喜欢读书,喜欢文字,只是喜欢,谈不上阅万卷书千言。惟坚信文字是有温度的。常怀闲云野鹤心,散淡做人,简善处事,不善能言巧辨,缄默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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