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千里共婵娟
千里共婵娟
常娟很爱笑，一笑就仰着脖子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或者夸张的"哈哈哈"，又豪爽又干净利落。认识常娟的人都觉得她是女中豪杰，直率的不得了。
子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常娟，对她有点小小的反感。那天刚好体育课下课，常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哼着歌曲，脚上带着风，和一众同学嘻嘻哈哈从他身边鱼贯而入。子明作为插班生尴尬的站在教室门口，觉得这个女生怎么有点放肆。她像一个没有发育好的小男生，理着短短的头发，圆圆的脸，一副桀骜不拘的神情。后来，子明变成常娟的前后桌，接触多了，才知道她有理由傲娇，她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一直是顶呱呱的，特别是数学和英语，是很多人望尘莫及的。
林子明的父亲是军转干部，他随着父亲转学到澄海这个小镇，就读于小镇这所重点中学。子明个子不高，方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灵气。进入这个班级后，他的优势渐渐显露出来，成绩甚至超越了常娟。常娟就喜欢有灵性的男生。两人在学习上不分上下。青春岁月，意气奋发。没有花前月下，只是在各种试题的探讨中，两人情愫暗生。外表豪爽的常娟对这段感情投入很深，两人曾相约考入同一所大学。
那年，学校的凤凰花开，花火纷飞。常娟和子明各自手持准考证，满怀信心奔赴考场。只是凤凰花开，花落无声，离别已然。7月底，成绩昭然，常娟高考失利，只能进入一所大专院校，子明考进了全省最好的大学。
花无百日红，这是常娟人生的第一次挫败。常娟很伤感，有考虑复读，经过了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以及家人的劝说，常娟进入了一所大专院校。在大学期间，两人鸿雁传情，也许距离使感情淡化。子明几次流露出对常娟的大专院校的不屑，两人在书信传递间有了误会，不断的争吵。一个阴雨的下午，常娟接到子明厚厚的来信。信中子明反复的描写着大城市的繁华，强调他以后想在大城市发展。常娟看完来信，心里阵阵发凉，她愤然提笔回信“我高攀不起”，果断的提出断绝关系。常娟淋着雨走回宿舍，夏末的雨水浇醒了她，这是一段无望的感情。她含着眼泪，撕毁了所有书信。发着高烧，说着胡话，躺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这段恋情无疾而终。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常娟也渐渐的淡忘了子明。
豪爽的常娟，其实很女儿心，她很想得到爱。男生和她相处，一直把她当哥们。可是她却全身心的投入，哪怕被漠视，被伤害。想起张爱玲的那句话:“见了他 ，我变的很低很低 ，低到尘埃里 ，心里是欢喜的 ，又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说的也是常娟。
因为大学是个专科院校，学制两年，同学的相处时间很短，第一年是新生，第二年是毕业生。常娟豪爽，重情，没多久就和同学混了个眼熟。
同班同学有一个个子矮小的许，不知从啥时开始对常娟展开追求，他觉得常娟和他性格很像，两人都属于外向型的。许对常娟的好感是全班皆知的。男生都帮着许说好话，军和许是好朋友，常常可以看到他们三人在树下，阳光里聊着天。军外表斯文，写着一手好字，关键是帅。也许那时常娟对军就有好感吧。
可是许的穷追猛追，常娟有点不厌其烦。终于在有一天，常娟爆发了，她对许说:“我很讨厌你，我不可能会爱上你的。”直率的常娟用这种方式打退了许的热情。军了解了情况后，调侃说:“我们这些当教师的男人啊，女生都看不上的，以后不好找对象哦。”常娟不以为然，爱和职业是没有关系的。因为许的关系，常娟和军在大学期间只是泛泛之交。
大学毕业后，常娟分配到一所距离火车站很近的中学。子明还在读大学。暑假同学聚会，常娟和子明又见面了，看到穿着白衬衫，谈笑风生的子明。恍惚间，中学时代的那个子明又回来了。子明也关切的询问着常娟的近况。常娟感觉时光又回到了从前。子明得知常娟已经工作了，承诺着，某个周末去常娟学校找她，看看她工作的地方。约定的周末到了，常娟兴奋的准备了一番。对着镜子涂起了口红，把买了很久一直不敢穿的花裙子，从压箱底里找出来，套在了身上。对着镜子不停的照着。同宿舍的同事还把高跟鞋借给了她。“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经过打扮的常娟，竟有“娉婷扬袖舞，婀娜曲身轻”的妩媚。她内心充满着期待。可是那天从日出等到日落，常娟站在火车站口，翘首以盼，不见子明的人影。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没有手机。直到最后一班火车“呜呜”的开进，常娟最后的希望一点点的消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地。面对着舍友疑问的目光，常娟什么也没说，闷头大睡。那夜她流着眼泪，听了一夜的火车，心里恨死了子明。"子明，你有啥了不起，考了个重点大学就这么牛逼，我以后找一个比你更好的。”这次常娟对子明彻底死心了，再也不接收子明的所有信件。
一个周六的冬天的下午，常娟百无聊赖，突然想到了军，她知道军分配在离市区不远的农场中学。于是骑着自行车到市区，转公交车到军中学的乡镇，边走边问路。走了一个小时，天渐渐暗下来了，路上树影婆娑的，有一两个晚放学的孩子骑着自行车飕飕从身边闪过。
常娟终于蹒跚走到了农场学校。军不在，但一个老师热情的接待了她，让她等等，有人去叫军了。那个年代，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有女同学来找，那可是不同寻常的。同事让常娟边喝茶边等军，看着同事似笑非笑的眼神，常娟有点不自在。还好军回来了，军把常娟领到了他的宿舍。
说是老师宿舍，其实和学生宿舍差不多，简陋极了。四张双层的单人床分放在两旁，中间两排学生桌拼在一起，桌上东西凌乱，桌子旁随便横着几条板凳。屋子昏暗潮湿，倒是屋子后面有一片竹林，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常娟想它白天一定青翠可爱。
军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猪肉，一小把青菜。煮了酱咸肉，炒了青菜，就着稀饭，常娟因为太累太饿了，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常娟觉得这顿饭吃的真痛快。
吃罢饭，已是上灯时分，屋里的灯昏黄。灯下，常娟跟军说说笑笑东拉西扯聊了一通。军也有话无话找着话说，不知聊了多久，聊到大学生活，常娟看到桌上的毛笔，随口问了句:“你还在练字吗?”军说是，然后摊开纸，随手写了几个字。军的字写得真是漂亮，这让常娟心头暗暗钦佩。后来聊着聊着竟然发现他才华横溢，会弹吉他，会写诗词等等，军会的东西真是多了去了！
当晚，常娟住到了军的女同事宿舍。那一夜，常娟几乎没合眼。窗外，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第二天，军送常娟回市区。
这是常娟第一次去农场学校找军，也是最后一次，却深深印在常娟脑海里，挥之不去。大冷天，军一件毛衣也没有，常娟有点替军难过。在工作之余，织了一件毛衣。厚实暖和的毛衣，寄给了军，那是常娟这辈子织出的唯一一件能穿的毛衣。
一天，常娟收到了军的来信，说有件事，觉得很对不起她。军说有个女学生经常找他聊天，请教他一些问题，学校领导找他谈话，他告诉学校领导，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就是常娟，还去学校找过他，同事可以作证，他不可能对女学生有想法。他说为了开脱自己，把常娟扯进去，希望能得到常娟的原谅。常娟觉得很好笑，她不明白军什么意思。只是回信说，没事，她不会在意的。自此，军再也没来信。
两年后。子明分配在他就读的城市。回老家的路上碰到了常娟，子明一副踌躇满志。他开心的邀请了常娟到他那玩。常娟心里充满了矛盾，但还是应约而去，在离别的港口，常娟告诉子明她将要结婚了。子明愣住了，僵硬的脸上微微一笑:“这么快，我至少还得10年。”常娟结婚的对象是康，她的同事。
这时，军调到市区，常娟也调到另一所中学。军和同学去中学找常娟，但常娟已经结婚了，快临产了，正腆着一个大肚子。这是军始料未及的，不过他显然很轻松愉快的接受常娟和她丈夫康的热情款待。
成家后，常娟有一天和丈夫康吵架，康打了她一巴掌。常娟一怒之下扔下了儿子，带着衣物乘着火车跑去找子明。希望子明帮她在当地找一个工作。常娟的到来让子明很为难，毕竟她是有夫之妇。子明力劝她回家，说当地工作不好找。常娟不愿回家，不想回去面对一地鸡毛。
其实常娟还是放不下嗷嗷待哺的幼子。康这时也像无头苍蝇四处在寻找着常娟，父亲知道后，把她带了回去。
果然，过了10年，子明结婚了，新娘很年轻。
常娟和军也有十几年没联系，倒是有听说军结婚了，他的妻子是也是老师，比他大。后来又听说夫妻不和，似乎快要离婚，又因为怕离婚对孩子有伤害，迟迟没离。
前几年，常娟和康赌气，带儿子去蒲城。在同学的家里，同学突然问常娟：“你当年怎么不嫁给军？！”常娟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心中没我啊。”，同学欲言又止。常娟也懒得问，现在一切已经不重要了。但这过后，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想到军婚姻不幸，常娟不由的心酸。后来听说军离婚了，娶了他的学生。
两鬓微霜时，同学相聚。常娟又见到了子明。子明发福了，常娟也发福了。“嘿嘿，一个变两个大了。”“不穿黑色系，这不适合你，太见老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常娟内心很平静，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个让她流了几十年眼泪的男人，如今却让她不起涟漪。
常娟的老公康是彬彬有礼的人，但夫妻相处久了，各种毛病都会呈现出来。人啊，有时冲动起来，伤害自己最深的是最亲近的人。所以常娟感觉和康过日子，没想象那么完美。两人磕磕碰碰的，康固执，常娟好冲动，两人像导火线，一触即发。还好，经过岁月的沉淀，常娟学会了忍耐。中国式的婚姻大都是如此吧。“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常娟常想，她父亲给她取这个名字，包涵美好的祝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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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水柳，中文本科毕业，福建中职高级讲师，爱好文学，业余时间喜欢写写生活中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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