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一年,我追爱的踏雪之旅
那一年,我追爱的踏雪之旅
袁正琴||湖南
总有些人,在生命里匆匆而过,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题记
那一年,我17岁。走路经常惦着脚尖,头发扎着高高的马尾,在脑后晃来晃去地招摇,皮肤就像刚刚熟好剥开的煮鸡蛋。
邂逅他,纯属偶然中的必然。
闺蜜云子离我家十几分钟的直线距离,中间隔着一个小山坡。放假的时候,我牵着牛儿,去那个小山坡吃青草。春天来了,山坡路边上开满了小花:白色的、粉色的,金黄色的;风吹过来的时候,嫩嫩的软软的花瓣,就起舞般扇起来;有一种白色的野花,中间是嫩黄的蕊,总有三两只蜜蜂去撩它 ,牛铃叮叮当当的,清脆地把声音递过去山那边很远;我麻溜地将牛绳往牛角上一挽,就直奔云子家玩去了。
那时,云子家正在建房子,我称呼建筑队的人为“师傅”。去的次数多了,师傅们都认识我,每次去,都亲切地叫我:朵朵来玩啦? 我总是愉快地回答:呃!师傅你们在忙啊?
有一天,他们当中出现一个新面孔:他微黑的皮肤,浓浓的卧蚕眉,黑亮黑亮的眼睛,还有,挺翘的鼻梁,看见我时,不经意拉起弧度的嘴唇。我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正把堆在旁边的黄沙,一铁锹一铁锹往斜挂在一边的网上甩,细细的沙粒漏过网,跳跃着纷纷落在地上。
我的思绪也跟着散落成了碎片。
后来有一次再去,我看见几个师傅都围在一起斗地主,年轻人却拿着一本有些黄的书在看。
原来,他叫夏翔,来做小工,是为了赚学费,也是为了躲避家里为他安排的婚姻:他母亲在他八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家里还有父亲和弟弟。他的小姨,介绍了一个大他三岁的女孩,一群亲戚有逼婚的意思。
我其实并不知道,一颗敬佩的种子那时已经悄悄地种进了我的心田,在后来的日子,发芽,茁壮成长,长成了一颗参天的大树。
我们都熟悉了以后,一起讨论过课本的内容,也讲起小时候一些生活的趣事,他说:“我经常在稻田、水沟里抓黄鳝和泥鳅,黄鳝的肉很嫩,泥鳅我们火烤了吃,味道好极了!”
我一边静静地听着,对于黄鳝,我对它光滑顺溜的体型很是敬畏,与蛇无异,我是断然不敢吃的。
夏翔回家的时候,给我们留了一个地址。
高中毕业那年,村里招收民办老师,我顺利地考上。和学生相处的日子,喜忧参半,总是不经意被那些发亮的小眼睛所吸引,也被他们淘气的捣蛋气的无处安放。放学的时候,面对安静的校园,寂寞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不知道夏翔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如愿地考上大学?我拿着他留给我的地址,写了几行简单问候的话语。邮递员到学校来的时候,带走了我写给他的信。
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微信。一个月后,我居然接到夏翔的回信。他并没有回到学校,而是选择了参军,在靠海的一个武警部队。随信一起寄来的,有两张他的照片,一张是他穿着军装站在青草地边,一张是很清晰的半身照,我看到他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我和夏翔的交往,就这么淡淡地,你一封信来,我一封信去地延续着。
他信里告诉我,训练的教官是多么“凶;吃饭的时候,要排着队,大声地唱歌;床上的被子要叠成豆腐块;半夜睡梦里会有突如其来的紧急集合......还有海边的沙滩,平静的海面,涨潮的海水,飞翔的海鸥......
我的头脑里,就会一一出现他描述的各种场景。
也许,青春,总有一颗悸动的心。
夏翔和我的通信,就这么你写一封过去,我回一封过来地写着。每天盼望他的来信,似乎是我那个时候所有的期盼。
我们的心,就在一封封的信件里,靠得越来越近。
再后来,他考上了干苗学校。我也离开了村里的小学,我们各自为着将来而努力着。
那一年春节,他裹着风携着雪,从遥远的海岛来看我。
我站在站台上,天空飘着雪花,他一身军绿色从火车上下来,那么地打眼。我看见他穿得那么少,着急地问他:你冷不冷?不等他回答,我取下我的围巾,踮起脚,把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军装那么单薄,天气真的冷,还下着大雪。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有时候走到并排,一句一句地说着话,仿佛我们不是第一次碰面。
那年,我和他一起去了他家。那是一个要坐两个小时的火车,然后再转一个小时的汽车,还要爬一座那种有着望不到顶的石级的地方。天气正好也下着雪。
爬石级的时候,越往上,我就越吃力。他抓着我的手,在前面拉我。我也顺势抓住旁边的树枝和藤蔓。
夏翔说:累了吧?我们歇会儿。
他找了一块突出的石头,把上面的积雪拂去,让我坐在上面。他指着这些石级,说:“以前是没有这些的,就是一条普通的山路,后来,大队出了钱,铺好了石级。”
他拉着我往山上爬,天气很冷,我被他拉着的手,热乎乎的,心里也很暖。
他的父亲,站在门口,见到我时,搓着双手,有些窘迫,不知道拿什么来招待我就好。
我和他一起收拾房间,一起擦洗蒙灰的窗台,一起在火炉里面生火,用吊着的铁锅炒菜、做饭。
团聚的日子总是像春日的花,灿烂地散发出幽幽的馨香。我以为顺理成章的,我们会一直把欢欣演绎下去,一直把岁月,过成地老天荒。
夏翔假期结束的时候,我全然不顾形象,拉着他的手,在送别的车站哭得稀里哗啦。心,似乎也被远去的火车带去了他在的那个小岛。
春天来了,夏天来了,秋天也来了,我们一封信一封信,慢吞吞地谈着一场隔空的恋爱。寂寞的日子,书总是给我慰藉,参加的自考一门一门地过,我一定要以最好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
可是,在满山的枫叶第四次红遍的时候,我失去了他的音信。曾经有无数个猜测和设想,在我的脑海里翻腾。暗夜里,总是抑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我一边哭着,一边把写给他的信最后一次投进邮箱......路上,我险些和迎面而来的汽车撞个满怀。
冬天到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一天一天的。那满满的几大箱信,我一封一封地翻看,一边看,一边笑,又一边哭,眼泪从那笑容里珍珠似的滑落。
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他家乡一次,就算了结,就算是给我几年的深情,画一个没有遗憾的句号。
那天凌晨四点多钟,我六十多岁的父亲,送我出门去赶车。没想到开门的时候,竟然是漫天的大雪,地上,也是厚厚的一层雪。洁白的雪,让人不忍踏上去,玷污了她的纯洁。
山村的凌晨,有些冷,父亲送我去约四里外的车站,一路上,父亲一言不发,沉默中,我感到了他对我的支持和厚爱,还有,信任。
到了车站时,谁知根本就没有早班火车。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站台,心犹如冰冷的清晨。淹没到小腿的积雪,湿透了我的鞋子。我选择去马路上,看看有没有过往的班车。
冷让我不停地跺脚,我先是把站立的地方的积雪踢到一边,踩出一块平的可以活动的地方。不久,一趟从长春到广州的面包车从我面前开过去约二十米以后,停下来倒到我面前,我问过他们的路线以后就上了车,他们一直把我带到我要去的小镇。
那一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爬那个“天梯”的时候,我滑倒了好多次,膝盖也被碰得青一块紫一块。
我想起第一次和夏翔走这条路的情景,他一路唱着歌,声音特别好听……我想起和他一起做饭的情景:那个挂在火炉上的铁锅,总是晃来晃去,我伸手一抓,满手的黑色;想起他牵着我的手,指着沟边一片地说,“你看,这就是我家的菜园。”
想起他吃饭的时候,夹着腊肉往我碗里堆,想起他带着我去小镇吃的“茄子煲”,软糯的口感,那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茄子煲”了……
到他家的时候,我的手和脚,几乎都快冻僵了。看到他的父亲和弟弟,我只好先入为主地说,过年了,我特意来看看他们……
我甚至,都没有勇气开口询问夏翔的一切:因为,我在路上已经耗完了我要追寻答案的所有的勇气……
那一年,那个踏雪追爱的我,也早已融化在厚厚的积雪里......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袁正琴,微信名杨柳岸,原籍湖北省赤壁市人,现在户口在长沙,曾用“杨柳岸”名在《知音》旗下《刁小蛮公号》发表过三篇公号文,我爱好文字,很早以前也在赤壁文学副刊发过稿,给湖北广播电台写过通讯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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