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喊 山
喊 山
刘玉庆|山西
喊山,是站在山顶或一览众山处放声吼叫,类似戏曲演员在空旷的地方锻炼嗓子。喊山,对舒缓、平复一时的不良情绪和心态(情感),消除消极思想,避免深陷迷思有积极作用。
二十多年戍守高原边关生涯,喊山,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刻记忆。
我曾经服役的陆军边防部队地处帕米尔高原,冰峰林立,雪山连绵,平均海拔在四千米以上,有“万山之祖”之称。与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4国接壤,是古丝绸之路通往西亚、南亚和欧洲各地的必经之地。
帕米尔高原,空气稀薄,气候极端。天空蓝得没有边际。晴天,太阳光芒万丈,雪山冰峰银光耀眼;阴天,大雪随风漫卷,冰雪天地融为一体。
帕米尔高原山大沟深,四季飘雪,空气的含氧量只有平原的一半。缺氧,寒冷,闭塞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身在其中的人们。由于特殊的自然环境对生理和心理的影响,那里的人们更容易产生心理压力和精神郁结。任何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适应特别艰苦环境,困难大也有应对的方式。长年坚守在那里的一代代官兵,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经过多年的体验,总结出了许多对付“高山症状”的方法,阅读、唱歌、远眺、倾诉、大笑等来缓解心理压力,释放精神积郁,其中,喊山就是一种十分有效的方法。即在僻静的地势高处大声喊叫或放声大哭,使懊丧、悲伤的情感充分发泄,从而减轻体内压力。
年青人相识、相知、相爱,谈婚论嫁一般情况下不是什么难事。雪山深处,清一色的男性公民,由于受现实条件制约,战友们在婚恋问题上大多都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不顺畅,我也一样。
那时,规定未婚军官的探亲年限是两年一次,也就是必须在位工作满18个月,提出探亲休假请求上级才会考虑。因为各种原因,我入伍的第6年才有了探亲的机会。回到家里见到多年不见的亲人高兴是自然的,但不久父母就催促抓紧时间找对象,当时的情况是,同龄人大多都结婚生子,没有结婚的也都确定了终身大事。“刘老师”那天,我在街上走着有人这样喊,原来是我入伍前做代课教师时教过的学生,因时间久变化大,经同行人介绍,才确认了是她,道过问候,本来在我心目中就有较好印象的她,加深了好的印象。不久又有了一次见面机会,我便直接表达了建立联系的愿望,“写信”她欣然允诺。那时,青春年少,想事简单,自以为不论哪方面,都应该是般配的,自我感觉良好。我回到高原后用心写信,很快收到了的她的回信。“克里木参军去到边哨,临行时种下了一棵葡萄。果园的姑娘哦阿娜尔罕哟,精心培育这绿色的小苗……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那是梦想得到爱情的年龄,渴望着爱和时日一起成长。这首《吐鲁番的葡萄熟了》婉转悠扬、真挚动人的歌,是我那段时间最爱听、最爱唱的,唱着这首歌训练、巡逻特别有精神。我多么希望通过交往发展成为阿娜尔罕和克里木一样的故事,也能让爱国之情与纯洁爱情交织为浓浓的深情……
那时,联络方式主要靠邮寄书信。邮寄书信邮资虽然不贵,一张邮票8分钱,就能把想表达的意思传递给对方,但邮寄的周期太长,一封信发出到收到来信至少得四十多天,还得收信人及时回复才能达到这个速度。当时,似乎对信有依赖心理,把往日的来信装在身上,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时时盼着邮车的到来,收到一封信喜出望外、笑逐颜开,收不到来信垂头丧气、怏怏不乐。对信的期盼非常迫切。
很长一段时间盼不到来信,接连写信,才终于收到她最后来信。也就是那封没有希望的信让我觉得诧异、费解。“爱情是两颗心撞击的火花”按说男女之间找对象或者说谈恋爱,都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成与不成也很正常,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那是偏远僻壤,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雪域孤岛。战友们戏言,连石头都是公的。“朱砂没有,红土难寻”让人心急如焚的不是择不上配偶、找不到媳妇,而是两年才等来一次的探亲休假漫长、而又短暂的时间。
那天,我情不自禁地走出营院走过山梁,面对通天拔地、耀眼磅礴的慕士塔格冰峰扯开嗓门……回到连队,几个战友问我,是不是“失恋”了?说我喊山如虎啸牛哞,有震天动地的气势。指导员也说,别担心,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好的。
山嘶野叫地喊了一顿、叫了一阵,忧郁的心情畅快了许多!该干啥干啥,那件事从此了结,成了人生中一个小小插曲。
文凭是学识和能力的凭证。正是由于这特殊性,注定了文凭在激烈的人才竞争中是一块亮丽的金字招牌。改革开放初期的“文凭热”尤为显著,也就是从那时起,文凭就是美好前程的代名词,有了文凭就不愁得不到提拔重用……
因为连续两年被师级单位评为“优秀青工干部”,1985年5月,上级选拔我参加西部某著名大学专为西北部队开办的政治理论专修班考试。“丰富思想理论,改变知识结构,提升能力水平……”在文凭如此金贵的年代,有希望获得一张含金量不低的文凭,真是如获至宝、乐不可支,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喜从天降,在周围战友的一片祝贺声中,我紧锣密鼓找寻教材,废寝忘食,如饥似渴地学习、复习。在上级组织的关怀下,还到距离驻地300多公里远的地方找老师辅导,与有关学校的学生一同听课。参加过统一高考,许多人无论见面还是在电话里都说,考试是必经的程序,虽然是择优录取,但录取率是极高的,离职学习是铁板钉钉了,毕业后到大机关工作也成定局。我仿佛听到了远方悠扬的琴声,回到边防连队等候消息的同时,也憧憬着辉煌的前程和更加美好的未来。
1985年8月的一天,连队通信员气喘吁吁跑到训练场说,指定让我接电话。我兴高采烈抓起听筒,打了招呼就问何时开学,“不去了!”是分数不够?“不是的!”上级有关部门通知,鉴于裁军一百万,大军区降格,一些部队精简甚至取消编制编余人员多的实际,原分配到边防部队调学名额收回,优先让精简单位参加过高考的人员进院校学习深造。“正确对待吧!”放下电话,我径直回到训练场……
还有什么说得?军人应当服从命令。息灯过后,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思前想后、思这想那难以入睡,计划没有变化快,也没有什么可怪的,怪只怪自己高兴的早了点……凌晨时分,索性起床。独自跑到无名高地,面对辽阔草地尽头的座座雪山,哎~唉地喊了起来,返回的脚步敏捷、轻快,那天早饭吃得又多又香。
“苦日子过完了,妈却老了,好日子开始了,妈却走了……”这句话就是真真切切地写我的母亲。“妈妈健在时,我远游了,我回来时,妈妈却远走了……”这就是我这个不孝的儿子。
母亲经历了许多苦难。母亲在我心里是慈祥、伟大的,母爱应当报答,可对于曾经忠孝难以两全的我,回报母亲的实在太少。
那年,我参加中级培训毕业顺路回家看望母亲,也是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当时的母亲正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但依然显得十分镇定。我动员她,带她到医院进一步检查确诊,她说什么都不肯。深冬季节,哈气成霜,我相信春暖花开时母亲会恢复健康的。
3个月后,我所在的部队两名主官都外出学习开会,由我这个副职在家主持全面工作。那段时间,我弟弟打电话告知了母亲病重的事……上级领导说:“这么大的一个团队,主官都不在,你能离开吗?”那时刻,纵有千般痛苦、万般不愿也只得化在服从之中。心里想着,等工作允许就立即回去看望母亲。
那天傍晚,“妈妈去了……”电话那头,弟弟断断续续还说着什么。“你~你,你说啥?”我脑子瞬间空白,语言痉挛,浑身发颤,一下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几分钟,稍缓神后,强忍激动听完了电话。我彻底懵了……我坐在办公室,久久地缓不过神来,仿佛失去了魂魄。大脑中,母亲的影子,像放电影似的一幕接一幕转换,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回到家,见到我爱人时,“母亲去世了……”最后一个字没吐出来,便“哇”地一声嚎啕起来……那晚,我彻夜无眠,任泪水往枕巾上流淌……
“妈妈对不起您,原谅您这个不孝之子……”次日凌晨,我走出营区,站在尚未返青的草滩上,面对铅灰色的大山不能自已地呼喊起来,不可抑制的悲痛心情终于得到了一些平复。
喊山,不失为高山雪岭、荒漠雪域调节、稳定人们情绪的一种方式,对放松精神,减轻压力,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时光漫漶,悠长的岁月抹平了很多事,但那几次喊山的事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特别是没能亲自为母亲尽孝、送终的遗憾将会伴随我的一生,直到终老。
图片/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刘玉庆,山西平定人,曾从军28年,文学爱好者,以诗歌、散文抒发生活、讴歌荣光,发表多篇诗歌、散文于《新疆日报》《人民军队》《新疆民兵》《喀什日报》《西部散文选刊》《冬歌文苑》等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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