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人生(上)
人生(上)
魏 华||江苏
1984年的6月份,端午节已过,芒种的时节到了,洪泽湖泄闸了,夕阳河的水位上涨,水流湍急;天乍暖还寒,太阳懒洋洋的升起来了,小丫和小五吃过两碗黄玉米稀粥,跟往常一样嘴里一边啍着:“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一边往学校走去,,走到大桥边上的小卖部门前,小丫从内衣的贴身口袋里抠出8分钱,问小五:"你那几分钱呢?拿出来凑凑,买月饼吃!“小五从书包里拽出文具盒,小心的把两支只有指节长的铅笔和拇指大的橡皮拿出来,然后又抽出垫在文具盒里的一张田字格纸,里面露出2个2分,一个一分的硬币,小丫瞪大眼睛说:"我记得你还有1个2分的呢?哪去嘞?"小五嗫嚅道:“咋天放学,看同学买水果糖吃,嘴馋,没忍住,买2块糖吃了!"小丫用手指头顶着小五脑门说:"你个好吃鬼,今天买不到月饼看我怎么收拾你!哼!"说着一把夺过小五的5分钱,急冲冲的走到小店里,看到同班同学陈小兰还端着个兰花碗在吃早饭连忙诌着笑脸问:"你家的月饼多少钱一块?"小兰说:"上个星期就跟你说过了1毛5分嘛!"小丫说:"少2分卖不?"小兰不耐烦的说:"一分也不能少!"小丫:"你是皇帝呀,金口玉言啦?少赚点不行吗?"小兰张嘴刚想说什么,这时候她妈妈王菊花过来了说:"是沈家小丫呀,想买月饼啊?还差多少钱啦?"小丫说:"差2分!"王菊花随手拿块月饼又摸了摸小丫的头说:“卖给你吧,你在班上是班长,成绩好,下次小兰作业哪做不对。你要好好教教她!"小丫吐吐舌头欢快的拿过月饼说:"行!"然后连蹦带跳的跑到小五身边说:"来,我跟你一人一半,下次你再把钱花掉,我可不饶你了!"小五左手接过半块月饼,右手食指压着鼻尖,嘴唇往前撅,扮个猪 头样,说:"下次不敢了!"
这一天虽然碧空如洗,丽阳高照,但好多同学还是迟到了,可能父母都忙着收麦插秧到田里去了,无暇顾及孩子,孩子们都是睡足以后自己才醒,可已日上三竿了。上第三节课的时候班主任姚顺来急匆匆的来到教室,对孩子们说:"学校又催我们班拖欠学费的学生赶快把学费交了,前天,咋天都说过了,校长叫你们没交的现在停课回家。"小丫不耐烦的边站起来边嘀咕道:"不能让我们免费上学吗?"可能声音有点大被姚顺来听到了,姚老师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无可奈何的说:"我也想让你们免费入学的呢,可现在国家没这个能力,等到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吧!"小丫无奈何的和几个没交学费的同学背上书包向教室外走去,来到操场上,看到几个班级陆陆续续的走出近30个学生。学校东边的1队2队8队估摸共有十几个小孩,跟小丫小五家是一个方向的,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他们缓缓的,蹒跚的往前挪动着脚步,知道回家也没啥好结果,妈妈会苦着脸唉声叹气的说:"等等吧,再缓几天噢!"爸爸会骂骂咧咧的大叫:"上什么学噢,不上学,还能回家不会种地?"
小丫和小五,还有班级的姚四凤和四凤的弟弟姚小扣一行几个人慢悠悠的走到昔阳河桥墩前的土坡上,坡上长着一片片不知名的花儿,有几只蝴蝶在翩翩飞舞,还有蜜蜂在采花粉呢,几个孩子兴奋的跑过去,用手掐一朵朵小花,把含苞待放的花蕊底边上的几片叶子扯掉,整个一朵花放在嘴里嚼,甜丝丝的,带点缕缕清香。小五和小扣在学校是同桌,两人关系特别好,两个人兴奋的去抓彩蝶去了,突然四凤的弟弟小扣叫起来:"哎呀呀,我的手背被蜜蜂蛰了噢。"四凤急忙跑过去用两个大挴指对着蜜蜂蛰的针眼,边挤边掐一边还说:"把蜜蜂蛰的针挤出来就没事了。"小扣泪眼婆娑的说:"好疼噢。"四凤对着被蛰的地方吹了几口气说:"没事的,马上就不疼了!"小扣看四姐为他忙的满头大汗,又因为刚刚吃的花骨朵,嘴角腮帮上都染成红色的了,样子甚是可爱,小扣伸出小手把四姐脸上的颜料揩了揩说:"四姐跟小花猫似的。"这时放中学的铃声响了,几个孩子知道不得不回家了,急急忙忙向桥上走去,小丫看着不到4米宽的桥面,桥下湍急的流水,心里发怵的连忙叫:"大家注意了,走大桥小心点!"说着她第一个上了桥,后面接二连三的跟着四凤和小五他们,突然"咚"一声响,就听四凤喊:"小弟!"小丫回头一看,看到姚小扣掉到桥下去了,只见两只小手在水面抓来抓去的,很快就没了,四凤趴在桥上拼命的喊叫,别的小朋友惊呆了愣在桥上,小丫急忙跑回头叫小五:“快走,离开桥,到岸上去。"这时孩子们才反应过来,噔、噔、噔离开了桥,小丫顺手把四凤也拉到岸边,听到喊叫的大人们急忙跑过来,听说孩子落水了,有的男的衣服都没脱,就一头扎到河里,一猛子下去,两手空空,这时四凤的父母也闻讯赶过来了,四凤妈看着湍急的河水捶胸顿足悲天呼地嚎叫:“我的扣呀,我的扣呀!"四凤的爸可能不会凫水,站在岸边浑身发抖,呆若木鸡,学校的老师闻讯也跑过来,会游泳的都跳到河里捞孩子了,过路的大爷听到消息也立马跳下自行车,车都没锁就跳到河里了,可就是摸不到姚小扣,岸上的人建议是不是被水裹着卷到下游了,河里二十几个人排成一字型向下游捞去,又在芦苇丛里找也没找到,人们心急如焚,一筹莫展,这时小扣的二叔建议说:"我们再到桥柱底下摸摸去"好心的人们又奋力回泅,路过的大爷游到一个桥柱下突然叫出声来:"捞到了捞到了!"老人家一手托着小扣,一手奋力向岸边游去,岸上的人七手八脚的把姚小扣接上岸,姚家的本家叔立马抓住小扣的脚倒挂在肩上,让其吐水,可小扣的牙齿紧闭,嘴角滴滴答答的流出少许水,边上的老大爷用手指撬开小扣的嘴,拿一只筷子横夹在牙齿中间,让其吐水快点,小扣的手指缝里都是淤泥,脸色青黑,这时大队赤脚医生过来了,用听诊器在小扣的胸口听了听,摇摇头叹口气说:"没用了!"四凤的爸爸一下瘫坐在地上,又爬着来到小扣身边,抱着小扣撕心裂肺地叫:"老天呀,我到底做什么孽了呀,报应到扣儿身上了,我可是养了4个闺女才养到这个儿子啊!"四凤的妈更是在地上痉挛的打着滚,几度昏厥,婶娘们急忙掐人中,一口气才缓过来,围观的人们看着可怜的夫妻俩都陪着掉眼泪。这时姚家的族人越聚越多,听说是学校叫孩子回家讨学费才出的事,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找学校去!"
学校的校长和老师都跑了,办公室的门也锁起来了,四凤的二叔顺手捡起地上的砖头,三二下就把办公室的门弄开了,姚家人把小扣放在校长办公桌上,然后就挥舞着椅子开始砸窗户,砸桌子,砸门,书,作业本到处乱扔,四凤的二叔带着本家兄弟把学校的窗户一排排的都砸个稀巴烂,这时候何姚村的大队书记带着几个村干部急冲冲的跑过来说:“大家有事说事,别冲动!”妇女主任也说:"派出所的人马上来了,大家别惹事啊!"声音刚落就听警车"呜呜呜"的开过来了。
事已至此,问题也要慢慢的协商解决,姚家人向学校提出4千块的赔偿款,可那时的4千就是个天文数字,教师每个月的工资才6o多块,教育局说什么也不愿拿出这么多钱了结此事,因为姚小扣的尸体在学校放着,姚家人一直派几个壮年男人在学校看着,四凤的妈妈时不时的来到学校哭几声,校长老师也不敢来上课,学校暂时停课了,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听说学校与四凤家最后达成协议,教育局赔了2千3百块给四凤家,并且大队每年的“粮上交"免交了。小五因为小扣的事,受到惊吓,高烧不退,爸爸背着他门前屋后的叫:"回来噢,不怕噢!”复课后,小丫看到四凤问她家怎么样,小凤噙着泪水说,爸爸骂她怎么不跟小扣一块掉河里淹死啊。小丫:"啊?"世上还有这样的父亲?脊梁一冷。
生活继续,暑期的一天,大队不知道为啥事竟然放起了电影,那时资源匮乏,农村还没有电视,能看一场电影就是奢侈的事了,小丫和小伙伴们早早吃过晚饭,拿着板凳在电影场前面占位置,有的孩子家里人口多,还用砖头码在地上,上面铺点稻草,等大人忙完家务活来看电影可以坐坐。那天放的电影是战争片《大渡河》,当影片播放到红军战士攀着铁索飞夺泸定桥时,小丫的手颤抖了,眼前不断显现姚小扣的手乱抓的画面,晚上睡觉时梦见自己、四凤还有小五和小扣趴在夕阳河大桥上往前爬,忽然一阵风吹来,一根铁索断了,小五和小扣同时往水中坠落,小丫一伸手拽住了小五,再去拉小扣,小扣已落到水里,两只手摇呀摇就没了踪影,小丫拼命叫,一下子惊坐起来,这时小丫妈妈打开了电灯,看小丫满头大汗恐惧的样子连忙说:"又是那孩子的魂来了吧,你们以前是好朋友,以后别再来吓小丫和小五了!"…
有一天早上隔壁邻居陈奇峰和陈奇山两兄弟撒腿都往河南边的庄稼地跑去,小丫的妈连忙问出啥事了,陈奇峰边跑边说:“小三美用大镰刀把何俊仁的肋骨砍断了2根,肠子都露出来了,要出人命了。"小丫的爸爸和妈妈立即放下手里的农活也跟着他们一起往河南岸跑,老远就看到何俊仁的哥哥何俊凯用独轮车推着他往马路上飞奔,这时何二春开着拖拉机也过来了,大家七手八脚的立即把何俊仁抬到拖拉机上向李集乡卫生院驶去。看着满地的鲜血,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说:"都是想占对方地皮惹的祸,那几寸土地能长黄金啦?闹出人命来值得吗?"目睹现场的陈奇峰老婆说:"两家人家都疯了,一开始是陈大美两口子和何俊仁家两只子吵架,,后来陈大美的妹子三美和弟媳也赶过来,几个女的骂着骂着就把何俊仁的老婆抓过来打,何俊仁看老婆吃亏抡起洋锨就劈过来了,把大美和丈夫何俊秀还有弟媳都打翻在地,头上鲜血直淌,三美可能看姐姐他们被打急眼了,拿起割麦子的大镰刀对准何俊仁就是一刀…"陈奇峰点点老婆:"少说两句!"
何姚村8队,住着何陈两大家族,何家的姑娘嫁到陈家,陈家的女儿嫁给何家,几辈人下来都是亲上加亲,血脉相连,割不断理还乱的血亲,现在兵戎相见,真的让人心惊肉跳,邻居们都断断续续的散了,晚上听陈奇山说,何俊仁被医院下病危通知书,叫他家转市人民医院去,可农村人,皆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能维持温饱就谢天谢地的了,哪有那么多钱再到市院去治伤噢,幸亏何俊凯的连襟在县医院当副院长,俊凯老婆去找姐夫才死马当活马医的留下来了,可住院也是要许多钱的,没办法,俊仁的弟弟俊陆带着俊山的儿子到队里求邻居家施舍,少不计较,多多益善,当到小丫家时,小丫的爸爸点一支烟给俊陆问俊仁如何,俊陆泪眼婆娑的说:"四哥的命难保,小三美太毒了,才二十岁的死丫头就敢用大镰刀砍人,这还得了,已经报警了,派出所的人马上要来抓她了,还有她家的猪和羊也要弄去卖了给四哥治伤。"小丫妈想起前几天因为俊仁家的鸡跑到俊陆家的菜地偷吃菜,两兄弟老婆还叽叽歪歪吵一架,现在又如此热心肠,看着俊陆远去的背影小丫的妈感慨地说:"关健时候兄弟还是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因为是夏天,外面没风,树叶都不摇,农村人正是闲的时候,吃过中饭,许多人家都在午休,突然门外人声鼎沸加上嘈杂的脚步声,小丫一激灵爬起来,看到父母以及左右邻居都往屋后的三美家跑去,小丫暗自念叨又出啥事了,也趿拉着鞋紧跟几步跑到三美家,到了门口就听三美妈在哭,三美的嫂子头上,手上可能因为与俊仁家打架受伤了,都包着纱布,也在哭,三美口吐白沫,嘴角还渗出点血丝,边上有一瓶喝了一大半的"敌敌畏”农药瓶,陈奇山用兑了肥皂的水用杯子往三美的嘴里灌,三美穿的粉色的的确良上衣,衣襟上洒了许多黄色的肥皂水,脚上穿着新做的条绒方口布鞋,浑身颤抖,因为难受,在低声的哭着,呻吟着,陈奇峰与三美家是本家,立马说弄到医院去看看吧,略懂医的陈奇山摇摇头,一会儿三美两腿一蹬,牙齿紧咬,眼睛圆睁,死在她妈妈的怀里。
本来风平浪静的天,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风像疯了似的怒吼着,叫嚣着,卷着暴雨像鞭子似的,抽打着大地,为三美的不幸呜咽着。
为了占几寸土地闹出人命来,这消息不径而走,十里八乡的人都赶来看,人山人海的。这么大的事早就惊动了乡政府和派出所,大美的丈夫在乡供销社当主任,大伯哥何俊海在隔壁乡镇当党委书记,和何俊仁都是本家远房兄弟,关系很微妙。大美家口口声声说三美是被何俊仁打死的,可何俊仁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警察也无法录口供。在大美一家的一再要求下,警察对三美进行尸检,结果是中毒身亡。三美在花一样的年纪,还未盛开,就枯萎的凋零了,众人唏嘘不已,小丫望着三美的坟头上,几只小鸟飞过,一颤,自语:鸟儿都能在天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飞,可人呢?为啥要勾心斗角呢?这就是人生吗?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魏华,江苏苏州人,生于1975年,医务工作者,当过老师,爱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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