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
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
洪和胜||浙江
年关又近，有关部门和有关领导又要忙碌了。
首先是民政部门，要统计各地困难户的情况，又要把统计数字上报各级领导，还要安排慰问日程、路线，邀请报社、电视台记者全程采访。其次是工会和妇联，做法与民政部门大致相似。
这个时候的领导，哪怕政务再多，也都会放到一边。兵分数路，张三率领赴H市，李四带队去W县，王五组团到山区，赵六陪同下企业。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每一路人马少则几十，多则上百，浩浩荡荡。省、市、县领导和对口部门都一一相配，特别是下面环节，缺不得一人。比如，省里是副省长亲自带队，市里肯定派个副市长跟随，县里的副县长岂敢不一起前往。
困难户一般房子较小，有些甚至非常低矮破旧，哪容得下这么多有身份的人？不得已，除了几个主要领导和记者能“有幸”走进屋里外，其他一干人等全站在屋外。一次，慰问团到一户紧对田坎的特困户家慰问，屋里站不下，慰问团成员就在田坎上站着，队伍竟长达二三十米。
领导慰问时，握手与不握手，站着或者坐下，一般没有讲究，主要视被慰问者的情况。如果这人仅仅是困难，而身体没有毛病，领导都会主动与之热情握手，并坐下来“亲切交谈”，有时候还要抱起他家的孩子让记者照上一张相。如果这人不仅困难，而且有病，特别是那种叫人有点怕的传染病，领导是不会坐下的，更不肯伸出自己白嫩的手。他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客气地跟对方寒暄几句。
领导都很有风度，口才也特别好。这主要体现在讲话好像统一过一样，口径惊人地一致。不管哪个领导来到哪个困难户家，一般都会这样说：“我们是代表×××，特地来慰问你，给你带来党和政府的关怀，希望你在我们社会主义温暖的大家庭中早日战胜困难，摆脱贫困……”接着，送上一袋大米、两瓶色拉油、一条棉被和一个装有几百至上千元不等的红信封。这情景，有点像演戏。记者们为了把这幕戏搬到更大的舞台，让更多的观众看见，摄像的摄像，拍照的拍照，速记的速记，忙得不亦乐乎。
有些穷山沟的困难户一辈子没见过县太爷，如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贵人，而且个个都和蔼可亲，还送钱送物，不由得感激零涕，千恩万谢，只差没有下脆。
困难户最需要关怀，需要接济，对雪中送炭自然是刻骨铭心。宋代诗人范成大在《大雪送炭与芥隐》一诗中写道：“不是雪中须送炭，聊装风景要诗来。”古人早就明白此理，何况今人。
可现实是，雪中送炭的现象并不普遍。有些领导自己有“炭”，却忘了有许多百姓还生活在雪中，需要炭的温暖。待到年关将近，上面有要求了，才意识到雪中百姓的贫寒，才觉得有必要带上一批官僚和记者前呼后拥地去送些炭了。可见有相当一部分的领导并不是真心地在雪中送炭。
有一年的春节前夕，我随一个庞大的慰问团到某县慰问。省、市、县三路人马一汇合，连记者、工作人员、领导秘书、司机在内，总人数为103个。慰问团的车队多达数十辆，所到之处，路人驻足，夹道观看。在该县，慰问了3个特困户，送现金、物品若干，折合人民币约3000余元。中午，县里在最好的宾馆为慰问团一行设宴洗尘。用餐人员加上县里接待科同志共107个，分坐11桌。山珍海味，杯觥交馐，直吃得个个喜笑颜开，饱嗝打个不停。席毕，各人打道回府，作鸟兽散。有人粗略估算了一下这次慰问的总开销，这么多人出差费报销、车辆来回的汽油费、过路费、11桌酒菜钱，没有数万元恐怕“对付不了”。于是又有人说，兴师动众的慰问干什么呢，还不如把这一大笔钱直接寄去或者请当地政府派个人送给慰问对象省事！
如今，这种现象虽然比以前好多了，但我们的有些领导还是改不了旧习，喜欢做表面文章。说到底，骨子里是没把弱势百姓的冷暖放在心上。相反，他们对有些老板、大款、明星们却惦念有加、关爱备至、锦上添花。只要老板、大款们打声招呼，批地、贷款、跑项目一律绿灯。不仅如此，有时还亲自主动上门、询问，仿佛倒置了身份一般，媚态十足。每当本地举办大型活动，总是想起明星，请他们来助兴，且一出手，就给每位明星数万元。领导都是精明人，不会干傻事。晓得底细的人都清楚，领导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老板、大款会给他好处，明星们会在他的脸上贴金。
“又要涪翁作颂，且图锦上添花。”美上加美，本来无可非议。可领导们对待老板、大款、明星和困难百姓这般厚此薄彼，形成的对照也实在是太鲜明了。难道真的应了《儿女英雄传》第九回所说的“世情如纸，只有锦上添花，谁肯雪中送炭”吗？
从这层意义上说，是否应该多一些雪中送炭，少一点锦上添花？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洪和胜，早年摆过地摊，做过流浪汉，教过书，也当过农民和白衣天使，但从事时间最久的，是新闻工作，系当地有名的首席记者，迄今，有800多万字作品发表。为了积累更多的人生体验，前些年跳出体制，开始了打工仔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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