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兄弟(九)
兄弟(九)
第十七回
孙大平是全村最没能力搞灾后重建的特困户,住一间父母给他分的土木结构的瓦房,自己没能力上房翻房或查漏子,也没钱请匠人翻房,漏子越来越多,雨天全靠盆子盛漏水。床上已有漏子了,没法盛漏水 ,也没地方挪床。火垅上面也有了漏子,雨天,常把漏水流进锅里,做不成饭。房住不成人了。
孙大平看村上修的五保家园好,楼上楼下各五间,只住了一个五保户,他想住进去。给住村的年轻干部说了想法,这干部说孙大平的住房不只是漏水住不成人的问题,因为是危房,还存在很不安全的问题。为了安全,不能住人了,同意孙大平住五保家园。
孙大平是最没能力的人,是最穷的人,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人,是最受气的人,是最受村社干部卡的人,也是最气村干部的人。去找村书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村书记说孙大平不是五保户,不让孙大平住五保家园。孙大平不走,重三遍四地说他的房漏的住不成了。村书记不耐烦听了,说:“你没房住,怪你没能力修,给我说着,我给你修,共产党给你修?把我惹燥了,我把你的三类低保取了哩!”
孙三平的三类低保来之不易,是找了好多次村书记才吃上的。他认为自己最该吃一类低保,村上把他卡着迟吃了几年,卡着只吃着三类,没吃上一类。这时听村书记说要取他的低保 ,他认为取了低保,他就只能被饿死,谁取他的低保,谁就是要夺他的饭碗,谁就是想要他的命。大声说:“ 住村干部都同意叫我住五保家园哩,你不同意让住。你指望着叫危房把我塌死里?有八间房闲着哩,你不让我住,你当五保户哩?你一定是五保户,但你只能住一间。你想把我的低保取了哩,你取!我把你告垮台哩,叫你把吃下的吐出来哩!”
孙三平被手机吵醒了,听大哥孙大平说:“我肚子疼,想明天进城检查病哩,找不见地方,你把我引上检查病能成不?”
孙三平笑答:“能成,我在车站接你 。我给你已说多次了,我有心脏病,吵醒就睡不着了。叫你在早晨6点以后打,6点以前别打;晚上8点以前打,8点以后别打。你咋记不下?”
大夫说心脏不好的人不能做胃镜,先开了心电图和幽门螺杆菌的两项检查。检查结果,幽门螺杆菌10倍超正常值;心脏问题更严重,左前分支传导阻滞,心脏前壁梗死,下壁梗死。
大夫建议住院治疗,孙三平说特困户没钱,开点药喝就行了。大夫开了些降幽门螺杆菌的药,还要开治心脏病的药,孙三平说没钱了,办下钱了来开。男大夫的女徒弟建议再做一项检查,看是否有啥癌,孙三平说:“没有治癌症的药,有钱的富人盼望奇迹出现,可以花钱做手术试一下,特困户没钱,查出来也没钱治,没必要查也没钱查。”
孙三平用给自已治疗心脏病的方案,给孙大平治疗心脏病,效果还可以。
孙大平把降幽门螺杆菌的药喝完,指标下降了一点,不理想,再买了些药喝上,没再检查,也没再买药喝了。以后说胃上疼,一大夫说是食管反流,开了些药喝上有效果,后来复发时,还找那大夫开治食管反流的药。
不知是穷人病多,还是瘟神专祸害穷人,孙大平患上了前列腺增生肥大,一直喝药治疗控制,后来夹不住尿了,裤子既湿又臭。
孙大平挣不到钱,全靠领点退耕还林补助、独生子女奖励扶助款、三类低保维持生活,现在要买喝治疗几种病的药,真没钱维持啊!
瘟神不嫌孙大平穷,又给患上了痣疮,有时大便上有鲜红色的血,有时有黑色的血,而且肚子一直还是那样疼,想住院但没钱住院,他找孙三平说:“我是真正该吃一类低保的穷人,比我欢的人都吃的是一二类低保,你给我帮个忙,把三类低保升成一类或二类。让我买点药喝,把痣疮病治疗一下。”
孙三平苦笑一下说:“我的傻大哥,别人叫你来找我 ,那是忽悠你哩。我早就想让你吃一类低保,但我没能力给你办到。因为我是没权的人,自己无权给你办,村上的干部不是我的儿子,他们不听我的话。要是我有权,村干部听我的话,你早就吃上一类低保了。早年,村干部没给你报低保,没给你报计划生育奖励扶助金,我去给说了,你找了几次后就报上了,那是因为我在乡上工作。我能帮你的,不用你找我,我会帮你。帮不上的,你来找,我也帮不上。你说的这个忙,我现在帮不上了。”
孙三平把话说这样了,孙大平还说叫帮他。孙三平生气了:“你过穷日子活该!搞退耕还林时我很忙,我多次抽空上门催你刮草栽树,把你催不动,你气哼哼地说给粮是骗人的,指望吃退耕还林的粮食靠不住,要把人饿死。我说,如果全庄人都死了的话,那一定是吃死了,你死了的话,一定是饿死了。把你骗了没?你没听我的话,没多退几亩后悔了,但是迟了。”
孙大平不承认错,孙三平接上说:“我叫你话别多,别骂你女儿,让女儿招上门女婿活成一家子人。你疯了,天天骂,把女儿骂走了,你就好过了?还是一个穷鬼,还要你女儿给你买穿的 、买年货。我早就给你说过,我没病时爱给你等亲人主动操心,现在有病了,就自己的事都怕操。,但是,弟兄一场,我在尽力给你们帮忙。希望你们听话,别犟,因为你们犟下的没用,你一犟,我就生气了,一生气病就复发了。我有病了,也需要亲人们的帮助,你对我心奸,不给我帮忙,我不生气,照样帮你,但你再别犟着说气人的话了。放心,只要我能帮你的,一定帮。”
孙大平最穷,但他怕人偷着害他,剁好多刺架,每次出门都要用刺架把门堵上,都要挎两个自己用旧衣服布做的布口袋,里面装着户口本、身份证、低保证、一折通等物。
社长叫孙大平把自己的水桶提上,把石灰拿上,上山刷核桃树。孙大平说他心脏病犯了,无力上山,他不刷核桃树。社长说,不是刷你的核桃树,吃低保的人今天都要上山刷树,你不去,就把你的低保取了。孙大平怕村上取他的低保,把门用刺架堵上,背上那两个布口袋,提上新买的水捅,很吃力地一步一步地上山刷树。把新买的塑料水桶撞烂了不说,心脏病更严重了。
没过几天,社长又叫孙大平去河里拣垃圾。孙大平问:“我心脏病还没缓过来,这次去不成,下次了多去一天补上行不?”
社长说:“不行,你不去,就把你的低保取了”。
别人都开始干活了,孙大平才走在村庄头,挎着两个布口袋,喘着粗气,在蔫哒哒的慢慢地往村社干部跟前走。年轻的驻村干部苗武给村社干部说:“孙大平心脏病严重,以后别叫了。再者,那已60多岁的人了,没投工的义务了。声音大,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苗武看孙大平说话吃力、声音小,笑说:“孙大平,你用刺把门堵了,不嫌麻烦?以后出门别背这两个布口袋了,看把你拖累得气都喘不上来”。
孙大平爱苗武,笑说:“不重,是心脏病犯了,换不过气”。
孙大平每天吃两顿清水挂面,吃饭不费钱,把领下的退耕还林补助、低保款、养老金、 计划生育奖励扶助金,全买药花了。 他痣疮疼得很,想住院没钱,等把钱凑下了,没人护理他。他就给孙三平打电话,目的想叫孙三平陪护他,不说出口,说:“我想来住院哩,你说我来住院,还是别来住院?”
孙三平知道孙大平打电话的意图,也知道孙大平想用他时的惯用做法,假装问:“谁陪护你哩?”
孙大平不回话。
孙三平说:“你花自已的钱,治疗自己的病,自己的事自己决定。你决定要来就来,你在医院门口下车,我在医院门口接你。我没时间全天陪护你,只能帮忙给你办入院、出院手续,给你送饭。”
出院时孙三平说:“你没钱,把钱吝啬下了买挂面吃,以后买药喝就行了,别再住院了。孙大平笑说:“这医院给低保户报销得高。”孙三平不爱听,说 :“住院的目的是把病看好,不能带着占便宜的心理去住院。报销得高,报多报少,你没见钱。”
孙三平回家陪护母亲喝药治病,刚下班车,路过乡政府大门时,遇见了乡党委书记,两人没说两句话时,社长向乡政府大门走来。这时,驻村的年轻干部苗武正好自院内往出走,在大门口与社长相遇。苗武翻看了一遍社长递给他的资料,问社长:“咋没孙大平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复印件?”
社长看一眼乡书记,说:“我去了几次,孙大平没在家”。
苗武给社长说:“你不用管了,孙大平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复印件我去要”。
孙三平与苗武互不相识,孙三平看苗武好像知道社长爱卡孙大平这样的穷人,在预防社长耽误穷人的好事,心里说,这样的人才像是共产党的干部,只可惜太少了。
孙三平不知道是干啥用的,心里说,社长你爱卡我大哥孙大平,是你没安好心,咋是你去了你几次,我大哥都不在家?
孙三平插话:“大哥剁刺架去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就在这时,孙大平摩一团刺架,从乡卫生院大门前下来了,孙三平用手一指,说:“他来了。”
苗武给孙大平说:“国家给没房住的特困户给2万元修房哩,赶快把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复印件给我拿来,迟了就把你报不上了。”
孙大平说:“我没能力修房,没人给我复印。”
苗武解释:“给没房住的特困户每户2万元,只修一间,不用你修,乡上安排人给特困户修,到时你单住的,不要你出一点点力,不要你烦一点点心。你把户口本和身份证原件拿来就成了,我给你复印。”
孙大平笑了,说:“共产产党对咱穷人太好了,真是大爱无疆!”
孙大平把地方看下了,后来,自己又去住院治了两次痣疮,出院了孙三平才知道。孙三平劝:“一个痣疮,住了三次院都没治好,你这是图住院过瘾哩,还是钱多得花不完?挣不来一分钱,还老想着住院!别再去住院了,擦痣疮膏。”
孙三平听说孙大平又去那家医院治疗痔疮 ,很生气,但还是去看了一趟。孙大平想让孙三平引他去另一家医院检查一下痣疮,看能不能做手术,孙三平引他去了另一家医院,没人,下午又去第二趟。不知大夫到底用啥器械检查来没,问孙大平住院不,说花钱不多,自己掏大约一千元就够了。
孙三平认为,现在的大夫都劝人住院,住院的病人越多,医院和大夫的收入越高。替孙大平说:“没带钱。”
孙大平回住院部休息,第二天挂完吊针后,一个人上一家私人医院。大夫给他检查结束,没敢说检查结果。
孙大平听说这家医院全报销,自己不掏钱,就要求住院,盼望着把折磨他的痣疮病治疗好,大夫不收,就问大夫:“办下医院就是给人看病的,其他人来了你们都收哩,咋不收我住院?”
大夫不说实话不成了,解释说:“你这病是肛肠癌,我收下你住院,没药治疗。”
孙三平接了孙大平的电话,立即赶去那家私人医院。
一位20多岁的青年大夫正在看医学书,孙三平去开门见山地问:“孙大平的病是你检查的?”
青年大夫笑说:“是。”
“你凭啥说是癌症?”
青年大夫误认为孙三平在责怪他,一本正经地说:“凭我给他做的检查。”
孙三平再问:“用啥做的检查?”
“肛肠镜。”
孙三平继续问:“有多大准确率?”
“百分之百,我不敢说;百分之八十,我敢肯定。”
孙三平说:“唉,在那家医院住四次院了,大夫咋没检查出有大肠癌?另一家医院也没检查出来?”
青年大夫笑说:“不是检查不出来,是嫌脏没检查。位置在肛门两寸处,一看就是癌,你去其它医院做合检。”
孙三平很佩服这位 大夫的医术和医德,一看简介栏才知到这青年大夫名叫王杰,河南人。
孙大平想去外地医院做合检,因不注意个人卫生,一身臭气,再挎两个布口袋,纯属是乞丐形象,把亲戚问遍了,没人带他去。孙三平碎石时伤了右肾 ,腰的右面疼得坐立不安,心里想:“都嫌大哥像乞丐,走在一起怕丧德,都逼着让我去哩。唉!我去。”
孙三平尿多,一进医院就让妻子送孙大平进肛肠科,自己寻厕所尿尿。不到5分钟的时间就到肛肠科了,看室内只有孙大平和大夫两人 ,问大夫:“把检查做了没?”大夫说:“不做,你们去三甲医院。”
孙三平焦急地问:“你们没做合检的设备?”
大夫解释:“有设备,我不敢担风险。已成那样了,容易出血,血飙开了,我止不住。”
孙三平追问:“三甲医院能把血止住不?”
“也不行,你们去三甲医院做癌切除手术,花几万元,新农合报销过,自己掏个2万元左右。很明显是癌,没必要做合检”。大夫的回答很干脆。
孙三平问:“这癌是中期还是晚期,做了切除手术后,还能活多长时间?”
大夫很权威地说:“属于中期偏近晚期阶段。做了切除手术后活的时间 ,我给你没法说。”
孙三平说:“特困户,买药喝都没钱,做手术,想都不敢想。大夫,你给开点药吧!”
大夫态度坚决:“没药开,有药治疗,就不叫癌症了。”
回家后,孙三平给孙大平宽心:“ 人上70古来稀。你已68岁的人了,再活几年就70多岁了,超过一轮甲子了。我爷爷才活了60多岁,我奶奶才活了73岁,你比我奶奶的寿元要大哩。有些当大官的,当大老板儿的,电影明星们,歌唱家们,他们都不缺钱,他们都不想死,但还是被病给害死了,咱们穷人病死,当然也就很正常了。你女儿孙丽丹虽然对你孝顺,但她打工挣点钱也很不容易,其实没挣下钱。她供阳阳上学花钱得很,实在办不下钱给你做手术,只能给你邮寄足够你用的尿不湿,给你添些床上用品和衣服等穿的,再给点零用钱。癌症不适合切除,不切除活的时间长,切除了反而死的快。没钱给你切除,就有钱也不切除。”
孙三平时时想着让孙大平多活几年,想用民间单方在孙大平身上出现奇迹。上网寻治癌的单方,当看见白花蛇草、半枝莲、铁树一叶三种药配方能治肠癌时,立即去医院买了三副药。
把药没买齐,好多医院都没铁树一叶,让自己找着配。孙三平不认得铁树一叶,有一天,一单位修剪盆景,把剪下的枝条全扔到了垃圾桶,孙三问这枝条是啥, 那人说是铁树一叶。孙三平高兴地赶快去买一把裁布的剪刀,把一大抱铁树一叶全剪完了。回家后,再剪成了半寸长的节节。
这时候正是孙三平碎石后腰疼的时间。他知道孙大平没法煮中药喝,就按量计算好,把一副药分成好多小包后装一袋,再把三副药的小包装成三袋,找熟人带回去,让孙大平喝 。分装这些药,孙三平用了半天时间,把腰疼很了。但他一心盼着这个单方出现奇迹,为了治疗好他大哥的肠癌,腰再有多疼,他都在坚持为大哥做事。
因为铁树一叶有毒,他要求孙大平先小量地试喝,再慢慢地增加到药量。给孙大平说:“别怕, 癌是不治之症,喝上试一下,万一治好了呢?你再活10几年、20年,不是更好?”
孙大平哪里知道孙三平为治好他的癌症的良苦用心,挨了多少腰疼,而他听了当地土医生的话,把孙三平带给他的单方药一口都没喝,一直在骗孙三平,说喝了几顿,感觉不舒服,没喝了。
孙大平越来越夹不住尿了,进城复查前列腺 ,孙三平劝:“检查出你有肠癌的那个青年大夫,还有那个不给你做合检、不开治疗肠癌药的大夫,都是有医德的好大夫,他们不骗人挣钱。你治疗痣疮,去住过多次院的那家医院的大夫不行,光想挣钱哩治不好病,把癌症没检查出来,把痣疮也没看好。你有严重的心脏病,有肠癌,你以后再不能住院了,如果大夫用药不当,把这两样病搞严重就把你害了。”
这个孙大平心奸,不给孙大平帮一次他有能力帮的小忙,想叫孙三平帮忙时就叫人家给他帮,孙三平死心塌地地帮他,他还不听孙三平的话。又去那家医院住院,原让那个大夫给他看病。住院回家时间不长,给孙三平打电话说,他去住了几天院,回家后病重了,走不行路了,要杵上拐棍慢慢地走。孙三平骂:“你不听我的话,爱去住院活该!我没劝着叫你去住院,给我说啥哩?”
孙大平:“唉,这说啥哩,给我看过痣疮的大夫打电话问我病情咋样,让我去住院,他给我打吊针消几天炎。我见大夫关心我哩,我就去了。”
孙三平被气得差点儿成了脑溢血,气愤地骂:“癌症无药可治,消炎能治癌症?去住院时咋不给我打电话,这时了才给我说哩?亲戚都很少有人关心你,大夫关心你哩?那是关心自己的奖金和提成哩!你不听我的话,你死了活该,免得经常麻烦我。”
第十八回
四平自结婚后就不安心在西客站干了,早在非典那年就回家了。与他妻子种地收粮食、带孩子。有时也打工外出一趟,但干不时间长就回家了,没挣多少钱。地震那年,他妻子董琴儿又给他生了第二个儿子,他小俩口带孩子,种地收粮食,生活过得很幸福。把重建房修好的第六年,不但建起了第二层,而且新建了一大间隔有餐厅的大厨房。还把以前修的火房拆了,修了一间小厨房和一间洗澡室,全村第一户安上了太阳能热水器,用上了浴霸。
随着荒坡变成了大树林,好地都变成了荒地,野猪和损害农作物的耗子越来越多,种地的人越来越少,两个娃上学所需费用的越来越大,四平两口子想每年两个人都外出打工,但没人照看一个老人和两个娃,每年只能外出一人打工。
四平是一个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忠诚老实的人,是个好劳力,但脚后跟疼得背不成接近百斤的东西了。他没法出门干苦力打工了,就在家里看管两个娃上学,服侍自己82岁的母亲,有时在当地打工,挣点零花钱。他妻子董琴儿每年去北京饭馆打工 。
两个娃上学的花费更大了,钱从哪儿来?四平去找他四姐商量:“姐,我们修二层房把钱花完了,我想在暑假期去新疆打一段时间的工,开学时回来看管小儿子,给我妈妈做饭。我走了,你把妈妈接你家去住,开学时我就回来了,我来接妈妈回家。”
他四姐问:“谁给两个娃做饭哩,不能老让吃方便面。”
“两个娃都去他外婆家,就是没人给妈妈做饭。”四平等他四姐回答。
他四姐爽快地回答:“你哪天走,我头天就来接妈妈。”
快开学了,老板不结账,一天一天地往后拖,四平边干边等工钱,开学后已近两个月了,还把钱要不上。
孙妈妈饭量减了,不问不说话,问几声了才说一句话,说:“我想回自己家。”
四平的四姐担心妈妈年龄大了,怕出意外,想把妈妈送回家,但因四平没回来,她把妈妈送回去没人服侍。因为她大哥孙大平是病的,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她小弟五娃两父女在河那面,不方便照顾妈妈。
这时,四平的四姐想起了她三哥孙三平。但她想:“三哥虽然细心,很孝敬妈妈,经常给妈妈买穿的和吃的,每次妈妈睑肿了,都是三哥把药拿回家,按时给妈妈倒水,看着妈妈把药喝下去,把病治好后才回县城的。三哥冬天去河里给妈妈洗过三次屎裤子,给妈妈洗过脚。他还老给我们说,就一个老汉了,要把老汉服侍好,让多活几年哩。三哥能把妈妈服侍好,但三哥有病,只能侍候妈妈喝药,给妈妈饭吃,妈妈现在自己不能上厕所了,三哥有病,无力侍候妈妈上厕所”。本想叫三哥回来服侍妈妈,这样一想,不叫她三哥了,就多次打电话催她大弟四平回家。
四平急得心上起火焰哩,老板还是不付工钱,让孙三平先回,他有钱了给四平打卡上。
四平没挣到一分钱,一个往返倒花了家里的二千元。那个欠四平工钱的人其实是承包土地经营葡萄和向日葵的,不是真正的老板。开始接过几次四平的电话,说打钱哩,后来干脆换号了。这是后话。
四平的四姐怕妈妈出意外,盼着四平早一天回来把妈妈接回家。四平是中午回家的,那天没去接妈妈,也没给他四姐打电话说他已经回家了。
孙三平在街上遇到了大弟四平,把四平叫进租住屋吃饭,给四平说:“妈妈年龄大了,最近有点反常。老人年龄大了,随时都有落气的可能,应落气在自己家里,不能落气在自家门外。你四姐殚心妈妈落气在她家,如果落气在她家,不但料理后事麻烦,而且社会议论不好。你今天坐中午十二点的班车回去后,赶快想办法把妈妈接回家,找不下车了,多出一点钱就能找下车。加钱也找不下车的话,用人力车往回拉。”
四平说:“昨天回家打扫了一下卫生,屋里没钱花了,我取点钱了就回去,回去后就找车去接妈妈。”孙三平叮咛:“千万不要耽搁,今下午一定把妈妈接回家。”
四平走后,孙三平又给他小妹子、也就是四平的四姐打电话:“四平昨天回来了,今天进城取钱来了,他下午找车来接妈妈。为预防四平找不下车,你在你那里也找车,找下车了把妈妈送回家。”
四平的四姐回话: “今天星期日,下午有人开车往学校送娃,我去问开车送学生的人,叫把我妈妈拉上。”
四平的四姐挂了电话就去找车。出门前去给妈妈说:“妈,四平昨天回来了,今下午来接你回家。我去找车,把车找下后,我背你上车,我送你回家。”
孙妈妈听了这话,高兴得笑了,眼角流出了两颗亮晶晶的泪珠。
四平的四姐把车说好,进屋去背妈妈上车回家,叫了几遍没回声,摇了几下不动,才发现妈妈已安祥地离开人世,去了另一个世界。
孙三平把四平送走后,去把好不容易才攒够的一万元存入联社,才走出营业部,四平的电话来了,说:“妈妈没了,买4只鸡,赶快往回走”
孙三平赶紧返回营业部,把刚存入的一万元取出来,去买鸡、水晶腊、麻纸、最大额度的冥币、花圈。最后用1200元选买了一套最高价格的寿衣后,才急急忙忙地与妻子租车回家。
孙三平进屋揭开盖在妈妈睑上的一张麻纸,看见妈妈的遗容还是生前那样慈祥;想着自己没在妈妈病世时守护在妈妈身边;妈妈多想回家,自己没把妈妈在活的时候接回家,没让妈妈实现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次最应该得到的愿望,惭愧得心如刀绞。
小妹妹早已给妈妈把她给妈妈准备的寿衣给穿上了。孙三平说:“我给妈妈尽的孝心不够,妈妈年轻时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罪,没穿过象样的衣服,这是寿衣店里最贵的寿衣,穿不上了,装进棺材,让妈妈带上。”
孙三平早知拉死人的车难找,但没想到个个都是满口谎言、出钱都不拉。孙三平想,县上有专门拉死人的车,只要出钱,肯定拉哩。没想到要价太高,高得让人没法接受。
叫不下车咋办?
孙妈妈生有9个儿女,大儿子孙大平病得杵上拐棍才能慢慢地走路,二儿子早在22年前胃穿孔死了,大女儿远在河南,二女儿早在15年前因心脏病去逝了,小儿子五娃在10天前带上女儿灵媛上新疆摘棉花去了,这时只有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守在孙妈妈身边。
四平的四姐说,她妈妈落气在她家了,这是命中注定,应该由她操心把妈妈葬在她们那村庄的坟院。
孙三平坚决地说:“妈妈生前好想回家,我们没及时接她回去,妈妈落气到小妹妹家了,这是我们当儿子的没尽到孝心,安葬妈妈,这是我们尽孝的最后一次机会。叫不下车好!妈妈把我们一个一个地抱大、背大了,现在是我们给妈妈还工、报恩、尽孝和弥补孝心的时候,能叫下车都不叫车拉妈妈回家了,我们要背妈妈回家”。
在场的老人都不赞成孙三平的做法,说人死了不能背,不吉祥。劝不住孙三平,孙三平说:“儿女背母亲,不存在背了死人不吉祥一说。我们的母亲 生前养育我们 ,心疼我们,呵护我们,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她慈祥的阴魂定会保佑她的一群儿女、儿孙平安吉祥。四平,来扶妈妈,我先背!”
孙三平是心脏病,口劲大,把他妈妈背上还没走到庄头,就气短得走不动了。四平虽然脚后跟疼,好长时间没背过与孙妈妈样重的啥了,这时哪管脚疼不疼,接上就背了好远一段路。因两边有人往起托着孙妈妈,四平感到不是太重,还能坚持背上走。
四平女人的姐夫专程开来农用车,拉上孙妈妈的棺材拉孙妈妈来了。孙三平不同意用车拉,要坚持背妈妈回家, 孙三平的两个妹妹不让有心脏病的三哥背,她两人换四平背,硬是轮换着把妈妈背上走了12里路,把妈妈接回了家。
庄邻伙子们早就集中在四平家了,忙着装棺,设灵堂,杀守魂鸡,点香,插腊,背麦草把草铺。忙完这些,在两位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老人主持下,对帮忙人员进行了分工,并安排家家户户背一背柴。按当地丧葬习俗,决定请阴阳先生念经一天一夜。
四平说五娃把电话打来了,明天买火车票回家。
孙三平说:“去新疆的单趟车票就要540元哩,五娃带上女儿才去没几天,怕把两父子来回的车票钱还没挣够哟。一个麦蝉一天都要吸二两露水里,五娃不打工,他和他女儿灵媛两父女吃喝穿戴要花钱哩,钱从哪里来?四平,快给五娃回电话,让五娃把灵媛引上好好地摘棉花挣钱,别回来了。再快都赶不上发坟的时间,没必要回来。”
与五娃一起摘过棉花的孙得说,五娃把灵媛引上已连续上新疆摘了四年棉花了。2014年去新疆是第一年,把11岁的灵媛没地方寄养,只有带上。灵媛没身份证 ,要去公安局开户籍证明 ,不然买不到车票。那年去的地方是高泉镇,摘一公斤棉花2元的工价,两父女挣了8000元。第二年去乌苏另一镇,两父女挣了近一万一千元。第三年去库车沙亚县,在库车下火车,两父女挣了一万一千七百元。今年是第四年,他把女儿灵媛引上才去没几天,看挣得上4000元不哟。灵媛虽是娃娃,但摘棉花比五娃快,有时一天摘90公斤里。因娃娃摘棉花不用弯腰,大人要弯腰。棉花不好摘,有七个招不住 :一是热得招不住,刚去时天特别热。二是冷得招不住,农历八月十五以后有霜。三是饿得招不住,送中午饭的人老迟到。四是渴得招不住,背一壶水不够喝。五是咬得招不住,蚊子又大又多。六是扎得招不住,棉花刺老扎手。七是腰疼得招不住,棉花矮人高。五娃不去摘棉花不行,一万元重建贷款就是靠摘棉花还清的 ,两父女要吃饭生活哩。
晚上12点时,帮忙的人把那晚该做的都做好后,陆陆续续地都走了。孙三平与四平和大妹夫守灵,孙三平刚坐到木登子上,只见自棺木头部飞起一只黑色的蝴蝶,在孙三平眼前旋了三转,飞出四平的客厅,越飞越高。
孙三平认为这个季节没蝴蝶了,这才想起来这只蝴蝶是妈妈的化身,慈祥的妈妈旋转三圈,是在给儿女们告别,说她没去阴间,去了天堂。
第二天清晨,四平租一辆双牌坐农用车,拉上烟酒去逐个儿上门请先生。
下午,把办酒席用的鸡鸭鱼肉菜等拉来了。庄里的妇女们忙着洗菜、切莱。男人们杀鸡、拨毛、剁鸡肉,烧猪肉、洗猪肉、煮肉。 四平把9小间房租给了供娃上学的人,几个年轻的美女也拿上自己的菜刀来帮忙。
厨师是当地一位大美女,做事说话果断干练,雷厉风行,在其指挥下,帮忙的人,个个儿都忙着不停。
还没忙结束, 天就开始下起了细雨,男人们又忙着打帐篷。
孙三平和四平的房多,但是都以1200元一年的房价租给陪娃上学的人了,没空房搭桌子坐席。幸好四平怕下雨,买菜的时候就把专用彩条布帐篷买来了。
人多办法大,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个小时,几个心灵手巧的人就把好大的一个帐篷搭好了。帐篷中间需吊个灯,孙三平正愁太高够不着安,只见几个人把丈二高的木梯子扶直,一个胆大不怕惊的年轻小伙子爬上去,没用上一分钟时间就把灯挂好了。
大风吹了一夜,第二天就要开席里,帐篷被风吹塌了。雨还在下,帮忙的人重新搭起了帐篷,并固定扎实,不怕吹塌了
帐篷大,搭了8张桌子还没满。
孙三平和四平家共用的这个院子大,可以搭这样大的四个帐篷,要是晴天,摆露天酒席,随便可搭40张桌子。
帮忙的人和孝子先吃早饭,饭后,先生就开始开坛念经。
一阵惊天动地的锣鼓声响起,念经仪式正式开始了。这时,正是孙三平碎石把肾伤了,坐立不安的疼,最怕弯腰腰疼得很的时间。孙三平要用跪孝惩罚自己对妈妈服侍的不到位,要用跪孝弥补对妈妈的孝心,他正正规规地在跪孝。
孙大平跪在最前面,哭着说:“妈,我没用,我把你拖累了一辈子, 没给你尽上孝。妈,我病得活不成了,活得很可怜,提不来水,做不熟饭了,妈你别走,我还想吃你专门给我留的饭。妈,我虽然没能力服侍你,报不上养育之恩,尽不上孝,但我想天天看见你活着。妈,你别走,你回来,你回来啊妈,妈!”
70岁的孙大平泪水流到嘴角了,一把连一把地用衣袖擦眼泪,一声接一声地哭。哭声感动了打锣鼓念经的先生,把经念到了最高境界,把锣鼓打到了最高水平;把身边的女孝子感动得哭声更大,有些哭着倒过去了。门外面的一些女人也不停地再擦眼泪,她们在借这个灵堂,哭自己去世了多年的爹娘。
客来了,开始开正席。一桌坐8人,一次上8桌饭莱,3轮就把客人全招待了。每桌2瓶汾酒,两瓶甜酒,两包精品黑兰州香烟,18个菜,一盆米饭,一盒手工蒸馍头,一盒夹肉饼,一盆香菇炖鸡汤,一盆重庆水煮肉片。18个菜是大盘鸡、辣子鸡、烤鸭、炖鸭、麻辣鱼、手抓羊肉、粉蒸肉、扣肉、红烧肘子、木耳肉丝,这10个热菜;凉拌猪耳朵、凉拌猪蹄,凉拌猪头肉、凉拌腐竹、凉拌牛肉、五香鸡爪、凉拌肚条、凉拌羊肉片,这8个凉莱。客人们从席桌上下来,都说这比城里人在大酒店里办的洒席好。
孙妈妈生了5个儿子4个女儿,是个儿孙满堂的有福之人。但在这个打工的年代,孙子有些在外省打工,有些正在上学,未能回家给奶奶披麻戴孝。
孙三平要让儿子养成对亲人感恩尽孝的品质和习惯,打电话通知儿子回家参加奶奶的民俗葬礼。
孙三平跪了一天孝,跪的腰疼得实在招不住了,两个妹子劝他体息。下午饭前,他儿子赶回来了,他就暂时休息没跪孝了。
孙三平去坟院看抬坟的路要不要修一下,看大哥就在门前的坟院路上,拿个小草锄儿在往边边上勾稀泥。大哥说:“硬化路时把这一点点地方没打平,我怕这坑稀泥弄脏抬坟人的鞋和裤子,想把泥铲过哩没力气铲,勾到边边上了。”。
孙三平看大哥孙大平瘦很了,脸也瘦得难看了,没力气挪动脚步走路了,一想大哥活不时间长了,心里酸酸的难受。说:“大哥,我拖你过去,我们兄弟姊妹坐一桌,在一起吃顿饭。”
孙大平想去吃饭,但怕人嫌弃他,说:“我浑身臭的很,不去了。”
孙三平伸手拖大哥:“走,我给亲戚们说,我们难得相聚一次,借四平办洒席的机会,我们坐一起陪你吃顿饭。不与别人坐一桌,亲戚们没人嫌弃你。”
孙三平给每个亲人都打了招呼,亲人们坐在同一桌上,都给孙大平夹好吃的。孙大平没吃上一小碗哩,就不吃了。
孙三平想:“大哥以前每顿都要吃两大洋瓷碗哩,现在吃半碗,饭量减很了”。担心大哥活不时间长了,想着亲人们一个一个地离开,心里难受得很。
先生、孝子和帮忙的人吃过下午饭后,又开始打锣鼓念经。孙三平往右肾处贴两张止疼膏,继续跪孝。
打工的年代,别说男青壮年劳力全外出打工去了,就有一点劳动能力的女人也都外出打工去了。村庄里没去打工的男人,可以说都是老人或有病不能出力的人,不但老人们愁自己老死后缺人抬坟,凡家有老人的人都愁这事。孙三平没愁,因为坟院路平路宽路近,只有二十多米远点路,有6个好劳力就够了;还因为从外村来了几个亲戚,好劳力已有10多个了。
先生在打锣念经,孝子在跪孝,帮忙的有些围坐在柴火边吸烟闲聊烤大火,有些在打牌喝酒说笑,有些坐到十二点后回家休息。
帮忙的妇女用打浆机打好一大锅豆浆,压好两筛子面,把豆浆快煮开时,炮手放两件子烟花招回帮忙发坟的人。
吃过夜宵,阴阳先生宣布发坟。帮忙的把寿木从灵堂抬到庭房外的院子里,再站在寿木四周,看阴阳先生挽抉念咒结束,一刀斩向鸡脖子,大声说“起!”就抬上寿木往坟院走,不到6分钟就抬到了坟院。
孙三平的两个妹妹哭着要看妈妈最后一眼,孙三平也想看妈妈最后一眼,先生不开棺,说已开过了。孙三平的两个妹妹哭着歇不下,孙大平也哭着歇不下。孙三平、四平、五娃三兄弟,满眼泪水,没哭出声,在忙着与众人烧纸钱。
孙三平把自己用1200元给妈妈买的寿衣烧进了纸钱堆。他说妈妈辛苦了一辈子,挨了一辈子饿,受了一辈子冷,没穿过好衣服,把这寿衣烧了,寿衣会随香腊烟雾和纸钱烟雾被妈妈带去另一世界享用。他要妈妈穿好,不让人笑话穷;他要妈妈穿暖和,不再挨冻。
因孙三平祖上是明朝朱元章皇帝搞一百万移民大迁徙时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迁来的,忌三九月的伤印,不埋坟,把妈妈阙殡了,等以后有期了才能入土为安。
插图/网络
作 者 简 介
雷雨,男,汉族,56岁,文学作品自由创作人,生长在大西北秦巅山西南群山之中。爱好唱歌、吹笛子,因病没了这些爱好后,爱上了文学。曾在两家市级纸版刊物和多家网络平台发表过诗歌、散文和连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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