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二卷 芙蓉树 2
只要美术室开门,迎面就是芙蓉树,早晨看它,芙蓉国里尽朝晖,傍晚看它,芙蓉国里尽斜阳。芙蓉树枝间粉嫩的花丝伴随着整个夏天,树冠浓密,可以遮阳却不能避雨,它的叶子很像是含羞草,雨点的触摸会让它的羽状叶合起来,茂密葱郁的树冠立即稀疏萧条,这个时候,粉嫩的樱子凸显出来,很是好看。当第二天太阳冉冉升起,它的叶片就重新缓慢打开。
芙蓉树上挂着银色的大钟,声音清脆响亮,控制着全校师生的作息节奏。每到作息的节点上,总有一个人沿着墙根轻轻巧巧地走来,一分不差地把钟敲响。当钟声响起,好多老师本能地依着钟声校对自己的手表。他就是近于盲人的中年男人老耿。据说,老耿的视力近于零,他每次看他的马蹄表,总是把脸几乎贴近了玻璃表蒙子,马蹄表分秒不差是因为他有孙女陪伴提醒他。他还有一台红灯牌收音机,广播里每一次报时,他就直接校对一下自己的马蹄表。
周末,承均和另外一位男生正在美术室里相互画速写,门外有钥匙叮当作响,由远而近,他向另一个男生嘘了一声,递了一个眼色:“方老师来了。”那个男生会意地笑了。承均从小至今就熟悉两个人的脚步,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方老师,他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方老师来了,随着脚步的拖音,推门进来的果然是方老师,他走路时总是习惯低着头目视脚下,总是习惯用手摇那一串镀银钥匙链子。
肖承均觉着方老师习惯避世,自我封闭而自得其乐。他刚来的时候,去后面的教师宿舍,隔着塑料蒙制的风门问:“方老师在家吗?”“在。”他于是跨进高高的水泥破蔽的门槛。只见一只穿着尼龙袜子的大脚板冲着房门,一张报纸遮着主人的脸,是方晓老师斜着躺在躺椅上跷着二郎腿看报纸,他听到有学生进来,把报纸搁到腿间。肖承钧这才看到了一副瓶底似的高度近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在上下打量。“你是圆铃公社的?”“是。”“你叫肖承钧?”“是。”“听朱友剑老师说,你的画不错,明天课外活动到我办公室一趟,带上纸和铅笔。”肖承钧应着,由于紧张局促,本能地扭头要走。“慢着,就是体育器材室西侧,那棵挂钟的芙蓉树下的老平房就是”。方晓见肖承钧要走,只微微欠了身子,躺椅上的竹片有点轻微的嘎嘎响声,但他终没有挪动一下。当学生走远了,他继续读那一份报纸,依然跷起了二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