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失的石库门（下）

斯文里，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在新闸路北的大田路两侧，以路为界分东、西斯文里。有资料记载，这是上海规模最大的旧式里弄之一。西斯文里始建于民国3年，东斯文里建于民国7年。上世纪末，这片上海最大的石库门群落已着手拆迁。如今，“西斯文里”早已被夷为平地。“东斯文里”孤独存在，占有新闸路568弄、620弄，大田路464弄、492弄、546弄，南苏州路1463-1475号几片“领地”。

上世纪初，“斯文里”地处新辟上海公共租界西区，旧时为“广肇山庄”。1914年，一英籍犹太妇人阿谷向广肇山庄业主购地陆续建造砖木结构二层石库门旧式里弄房，至1921年竣工时，已建成700余幢，命名为忻康里。不久，阿谷由于家境衰落，遂将所有房地产出让给通和洋行，未久又转售给益丰洋行。因业主赌博又输给了斯文洋行。以前房产虽数易其主，但其名未改，而这次新业主将其改名为东斯文里和西斯文里。当时斯文里的环境确如其名，优美而斯文。

“八·一三”事变后，杨浦、虹口及闸北等地市民纷纷向吴凇江（苏州河）以南迁居，斯文里一带旋即人口骤增，使该处成为全市闻名的人口高密度地区之一。环境也如大型滑稽戏剧“七十二家房客”里描绘的一样，不再优美而斯文。在上世纪末旧区改造中，西斯文里被拆除。随着老区改造动迁的节奏加快，终于东斯文里也即将离开我们的视线。

东斯文里共有二、三层楼石库门里弄住宅21排（幢），388个单元。这里曾经聚集了2700多户人家。但近百年间，一直没能脱开“孤独”二字。其建成伊始，因为地段偏僻，前来租赁、居住的人很少；随着杨浦、虹口等地市民南迁租界，人口骤增，老宅长期超负荷承载，终日熙攘之下，是老宅无人能解的深深孤独，时至今日，居民迁移，门面砖封，怎一个孤独了得？

临街有“大王庙”。相传，朱元璋率军与元军在黄河上水战，久攻不胜。有天，突然狂风大作，浪涛汹涌，河水淹没元军。夜里，朱元璋梦见一个儒生，自报是河神谢绪，帮他破敌。太祖醒后，立庙封谢绪为河神，又称金龙四大王。1737年（清乾隆2年），苏州河上建筑新闸。嘉庆年间，船民为了祈求平安，修建供奉河神金龙四大王的新闸大王庙。上海解放的前后，新闸大王庙已经相当颓败。如今一派现代城市的气象里，那里能够找到新闸大王庙的踪影，也许只是新闸桥附近路段的地名标志。

走进东斯文里，上海市内最大的成片广式石库门建筑，而今人去房空。一排排破败的二层旧楼以及遗留在房中的旧物，显示着曾经的生活痕迹。

弄堂口里，过街楼下，昔日居民进出的通道，用水泥砖堵上了。

过街楼上，违章搭建，已是层层叠叠。

石库门早期设计的格局：独门独户，一楼天井、客厅、厨房和厕所，二楼书房和卧室，三楼晒台。但随着二房东的进入，这里早已“72家房客”，房间被分割，由于住房紧张，违章搭建比比皆是，甚至有居民在晒台上搭建了厨房。

清晖洒在寂静无人弄堂，斑驳的砖墙，映着蛛网似的电线影子，告诉你这里曾是人来人往的地方。

在弄堂内穿梭，时不时会看见简易的垃圾池的倒粪坑，这里没有抽水马桶，居民每天还在拎痰盂和马桶。

弄堂里的成排的石库门，用水泥砖堵上了。因为无人行走，地上长出了青苔。

墙上、门上留下的涂鸦，抽象的画作，让人似懂非懂，也许是文艺青年把墙当成了画布，也许是动迁时人们一时兴起，特意留下来的纪念。

这是上海最早建的石库门，虽然不如以后建的堂皇与精致，也可以说这是石库门最差的。但是，最差也是最珍贵的。

看不出这里要立即拆除的迹象，也看不出这里会保护开发的前景。如果是确立保护的理念，就应该保留部分建筑肌理，重构弄堂业态生态，激活区域整体的人文活力。当然，要达到“历史文化的风貌保护、资金平衡和地区活力三者有机统一”，又谈何容易？

以后，很难再看到这些绿色植物爬在墙头。

如果说弄堂里外表还算光鲜，里面有的就不忍目睹了，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知道已经是危旧的里弄还要继续存在多久？暂且把它记在镜头里、文字里，留在记忆中，时间长了，这些记忆和文字都可能是多余的了。

20年前西斯文里夷为了平地，在上海的版图上不复存在。西斯文拆了，有东斯文在，一样可以感受与揣摩。现在东斯文也没了，斯文里就真的没了。

新闸路南的经远里已经开拆了。折光了的一块地皮旁边，有彭湃在沪革命活动地点旧址。彭湃是我党早期杰出的农民运动领袖，曾经领导了著名的广东海陆丰农民起义，建立了第一个工农兵政权——海陆丰苏维埃。彭湃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农委书记兼中共江苏省委军委书记。

1929年8月24日下午4时许，突然驶来5辆红皮钢甲警车，一群凶神恶煞的巡捕和包探从车上跳下，把经远里团团包围。一伙人拿着枪，直奔12号而来。这伙人一进门，不由分说，将正在召开重要会议的彭湃等人带上警车。

中央军委秘书白鑫叛变了，他向国民党特务机关告密。出席会议的彭湃、杨殷（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兼中央军事部长）、颜昌颐（中共中央军委委员、江苏省委军委秘书）和邢士贞（中央军委兵士科科长、江苏省委军委委员）等人被工部局的巡捕逮捕了。

彭湃等同志被捕当晚，中央军委书记周恩来就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营救方案，决定在枫林桥途中武装阻击囚车。周恩来亲临现场指挥，但由于枪支运来晚了，耽误了时机，营救未能成功。1929年8月30日，彭湃等同志慷慨就义。

上海新闸路613弄（经远里）12号，1929年中共中央军委机关旧址，1962年7月被定为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

（2017年11月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