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广州湾的麻章与乡绅梁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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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清代赤坎埠与麻章墟的商业合作和角力，徐冠勉与笔者的《埠与墟：商业会馆与清代粤西南地方社会》已有探讨。然而我们对于麻章一带乃至遂溪县东部乡村社会的基层权力结构仍缺乏深入研究，尽管我们可从光绪初年遂溪知县徐赓陛的《不慊斋漫存》和1899年临危受命出任同一职位的李钟珏的《遂良存牍》大致得知：当地民风强悍，好争讼，文教并不普及。因此这两位知县在乡绅中寻找合作者担任公局长和团练要职，试图收为己有，以管控社会秩序。

如《埠与墟》一文所述，麻章墟是赤坎埠的货物集散地，两地经济互补（尤其是土糖），外来客商与本地乡绅关系密切。不过1899年的《广州湾租界条约》为乡民带来了重大变化，赤坎和麻章被租借地边界分开，许多参与或支持抗法斗争乡民流离失所。青年梁墨斋正是亲历者，他的才华无法通过科举实现，却在民国初年等来了机遇，并重塑了麻章和赤坎的关系。一方面，粤桂各路军阀在高雷地区争战，具有声望和掌握资源的乡绅有机会斡旋其间乃至出任公职。另一方面，广州湾发展虽慢，商贸还是趋于繁盛，商业中心赤坎的华商势力不断增长。1916年法国人信任有加的陈学谈担当赤坎治安工作并成为公局长，他亦需寻求麻章乡绅的支持。

上世纪 50年代寸金桥，仍可见梁墨斋题字

上世纪60年代的文史资料中，梁墨斋被描述为陈学谈的助手，帮助他做生意，并在南路八属联军盘踞时扩张军备和私铸毫银。近年的回忆文章中，我们却发现原来寸金桥是梁墨斋发起修建，1926年他曾与其他官绅阻挠省港罢工驻遂溪纠察队的活动，而他参与创办的学校后来却成为共产党的重要据点。而在实地调查中，长者还告诉我们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梁墨斋竟是陈学谈的拜把大哥……我们相信，以上都是梁墨斋的不同侧面。他生于晚清，发迹于民国时期，身在外国人管治的租借地边上，本来就有很多种可能。由于我们掌握的资料还很有限，暂未能对梁墨斋的生平事迹一一考证和做出公允评价，故转载甘霖村乡贤梁关度先生等人撰写的文章，以便让读者对这位人物有初步了解。

吴子祺

清末秀才、开明绅士梁墨斋

文/梁关度、梁火明

梁墨斋（1877—1930），字谦和，遂溪县麻章甘霖村人，其自幼聪颖，博览群书，经地方乡试”乡试（应是通过童试获得秀才即生员资格，乡试考取者为举人——编按），考取了清朝末年最后一科秀才。

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法国强租广州湾，进而拟占至遂溪万年桥，引起了甘霖村民众的义愤，以武秀才黄立光、文秀才梁墨斋为首在甘霖村组织几十人的抗法义勇军，加入到遂溪抗法团练麻章营部。

进入民国时期，功名未就的梁墨斋始终怀着一颗报国之心，在当时地方政府的邀请下，当选为遂溪县参议员、遂溪县赈灾救济委员会主任、麻章区区长、遂溪副县长等。他为人耿直，性格豪爽，他广交朋友，上至官僚豪绅，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是他的座上宾。当时远近闻名的豪绅陈学谈便是他的结拜兄弟。遂溪县各类赈灾救济活动，也是在梁墨斋的动员和组织下完成。

民国初期雷州半岛匪患严重，民不聊生。当时臭名昭著土匪头子李福隆（诨号妃肥仔）和陈振彪（又叫造甲三）为首的两股土匪盘踞在遂溪和赤坎大德路等地，他们到处杀人、放火、抢劫和残害百姓，地方政府一时奈何不得，广东省府派黄强领兵到雷州半岛剿匪（1921-1922年黄强率领粤军剿匪——编按），一时亦无办法。雷州半岛黎民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民怨四起。

在这种情况下，梁墨斋曾充当中间人为剿匪部队与匪首传话。他挺身而出，深入虎穴，试图劝说李福隆和陈振彪这两股土匪放下武器改邪归正，却被拒绝，并遭土匪百般凌辱。即便土匪把机关枪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毫不畏惧，继续训斥土匪不仁不义、残害百姓的恶行。众土匪想不到一介秀才竟如此胆识，被其节气所折服，匪首妃肥讲：“秀才，我佩服您，但不要再说了，我会派八人大轿抬您回家。”梁墨斋正色道：“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他连夜从遂溪徒步回麻章。后来梁墨斋立即四处奔走，动员各乡各村成立民防团练，并在甘霖村旁边的北乐坑村边上建造“铸造厂”（据文史资料记载，陈学谈与梁墨斋开办麻章保卫局修械厂——编按）打造武器。当时麻章墟附近18条村庄参与了甘霖民防团练，各村都打造武器，修筑村庄围墙，组织夜巡，追杀土匪，有效地打击了土匪的嚣张气焰。经过梁墨斋和陈学谈等绅士两年多的奔走呼吁，广东省政府再次派兵，地方政府和民团积极共同围剿，才把妃肥仔、造甲三这两股武装土匪剿灭，维护了地方的治安、保护了黎民百姓的生命财产。甘霖民防团的标志是180斤重的大刀，可惜“大练钢铁”时毁掉。

梁墨斋任麻章区长期间，多为民众办善事和实事。1923年法国兵常到麻章一带侵扰，梁墨斋代表遂溪县到西营的法国公使署谈判无果，为了防止法国继续扩大侵占我们的国土，1925年梁墨斋与甘霖村武秀才黄立光一起动员乡绅和百姓捐资重修了赤坎河的文章村桥并取名为“寸金桥”，寓意一寸土地一寸金，并亲手书写“寸金桥”三个大字镌刻桥上。为了解决麻章百姓的出行难题，梁墨斋先后发起募捐并主持修建了大路前石桥、赤水石桥和遂溪新桥石桥。过去梁墨斋在甘霖村拥有几十亩的荔枝园，还有土糖寮。

除此之外，梁墨斋十分重视国计民生和教育事业，发动社会力量支持相关工作。1921年兴建遂溪县立第七小学（现麻章中心小学）,1924年兴办永宁乡国立甘霖培基小学（校长是同盟会会员梁德修）。为了改善百姓生活，为学校争取办学经费，他既捐资又发动社会集资建设了麻章鱼亭（即麻章圩旧市场），鱼亭建好后，商铺广开，贸易扩大，梁墨斋以商养学，为麻章经济建设和文化教育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据说梁墨斋在赤坎商界有很大影响力，当建造遂溪七小和市场不够钱之时，他写信让人送达陈学谈求助，陈说：“秀才啊，您要多少，派人来拿就行。”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共广东南路党组织在遂溪七小成立党支部，组织开展抗日救亡运动，梁墨斋之子梁子端协助中共广东南路领导人支仁山、黄其江、王国强等在甘霖村利用培基小学旧址开办“甘霖抗日夜校”。

甘霖夜校旧址

梁墨斋还有一件令麻章人民至今难忘的大事。清末至民国时期，麻章圩鸦片瘾君子和麻风病人成群结队，经常挨家挨户乞讨和扰民害民，人们谈之色变，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梁墨斋身为地方官员，他下令设立麻章圩戒毒所，将吸毒扰民者关起来戒毒，同时下令将麻风病人迁往西营某偏僻处，集中于麻风病医院（天主教会在海头开办，编按）。这一举措既稳定民心，又使麻风病人得到治疗，圆满解决人心稳定的问题，成为一时美谈。

梁墨斋逝世于1930年，有老人回忆，国民政府为他出了一本书纪念他的德政，但解放后梁家受到冲击，已经找不到了。回顾梁墨斋的一生，他履行了“为官一任，福泽一方”的使命。

本号团队采访梁关度先生

撰文：梁关度

校对：吴子祺

编辑：大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