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曼的诗: 《明月夜》
宋阿曼,1991年生于甘肃平凉,文学硕士。小说见《人民文学》《十月》《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好小说》等刊,诗歌见《诗刊》《星星》《中国诗歌》等刊。2017年出版小说集《内陆岛屿》。现居北京,《文艺报》编辑。
《明月夜》
我们谈谈痛楚。晚风里有口琴声
来美化这场命名仪式。我们的苦涩
来源于理解。我可以理解那些
你不想说出的,风筝线你还牵着吗?
世上的快乐太多了,于是你更加警惕
柔软的丝绒面料,梅子色的口红
还有过度的表达。你怕每一个凌晨
它们将衰老挂在窗口,谁望
谁就沦为时光的冗余。献出一滴泪
让裂口返潮,我想过重新缝合
肌体上所有的不知所措,麻醉药效该过了
你知道的。遗憾像无形缠绕的蛛丝
困住的,是许多微妙的东西。
证物已被破坏,须拽住沉默者
世上快乐太多,我们得谈一谈痛楚。
–
–
《黄金分割》
我无法朝你再走一步,也无法
把话都说出。亲爱的,我是星辰
幽微,出于美。但距离的忠诚度
像我们的礼貌用语,无法敞开
这一度使我对造物的用意感到迷惑
为一个人下场雨,是妖魔作乱的时刻
人口失踪的时刻,获得喜悦——
五月的午后降临的时刻
–
–
《在兰州立秋》
首先感知河水的温度
触碰到许多溺水者
他们的影子没能被铁锁提起
化成河底的黄泥,以这种方式
积累怨恨或者繁殖谅解
脸,全都腐烂,无从辨认
身体远离自己,四散在母亲的河里
–
“离开那座城吧,同为过客,你已经来晚了”
兰州在立秋,而我是仓皇掠过的秋雁
–
–
《立水桥》
我们晃开高烧的城市边界,会饮。
黎明到来的时候,我们收帆
下急水。一切感官肃穆地消净
–
清河只在我们的夜里成为蓝色
我们取来,连带五环外的一段风声
谈论所有漂泊者的名字
在一场渐消的梦里将他们打捞
入滨岸。我们如何辨认?
从不存在的雾里。
–
“哦!我醉中的阿芙洛狄忒”
你将潮红的胳臂探进第一抹光里
还能说点什么呢,黎明就要到了
我们又如何确认彼此?往沉默里。
–
你是夜晚,爱人乘着船。
–
–
世间没有流亡之地
他的时间是相对的。允许妻子在眼前慢慢地
易容。青春搁置在荒原,并且保证不被理解
像一团抽尽木柴的火,将熄未熄,烟雾缭绕
在习惯性失眠的午夜。他定义遭遇,无非是
无法动弹的,流亡。他刻薄自己,轻视自己
并且越来越,擅长隐忍。因为外乡人的身份
像万物低垂,他只走在黄昏降临后的林子里
他对四季失去知感,将一件衣服洗过很多次
他抗拒拍照,留影会泄露他活着的蛛丝马迹
从庄稼地逃出来时,城市将他抬得很高很高
给他一次性的拥抱后,用新的标准摘掉了他
他周身混泥土的气息,早已不被故乡所辨识
他是自己的弃儿,早已不再指认路径。然而
新生的啼哭,在麻木中涤荡。救世的主降临
给肌体灌注意义,迎接降生和迎接死亡同样
欢快。未知,将他拉扯,就像他第一次出走
他划出疆界,直视妻子的眼睛,摒弃旧念想
“故乡啊,我们都太老了,还是不见的好”
–
–
流星雨之夜
渐而消逝的云雾,纰漏所有光源
夜晚保持了清醒。宁静被拂去
四月的微风在穿梭中致意,美好的都在变更
轨道,善意的距离。一切途经都是寄居
成群的途经,我们从未停止辨认
我要的,是哪一个?木星已经偏西
稚童举目,眸中水,等待收获
太多这样消逝的,又重新这样降临
离众的零余者,撞击最后一段命力
无目的而洒脱的耀眼。黄金时段的亮星
向我们奔来,幽独是最后的办法
它们在竞相做旧,变成昨日的报纸和未抓紧的
爱意。那不用辅助物的璀璨,使人洁净
继续保持清醒已是不易,迷旋的络绎的憾
银河也做退让,给倾巢的精灵,以全部虚空
流转的穹顶是全部真相所在,光已经抵达
渡口,像河流暗藏的另一条岸。
趁露水尚未睡眠——应有之美都在目击
我们趋近,便不再有其它祈求
下起了雨。
–
–
玫瑰园
是大雨将我浇醒的。
男子在夜晚施展魔术,他以月光灌溉
神秘的培土,莫名地挖掘又填补
花草灌木不甘姿态平庸,在说
生长,我是命定的指认
他拿着调色盘,表演一种情绪
长河盘旋成低音符,桐叶仓促卷入
驯狮的女人从寓言中出走,弃逃的白羊
轻踩水花,雀子起飞时晃动紫藤的高枝
他用整个海湾盛雨,视作唯一的抒情
世界是他的背影那么大,地图上不会再有
更为华丽的取悦。幻象化为尘埃发光体
在这星球表面,我眼中没有玫瑰
–
–
朦胧时刻
车舆使沉默变得不连贯
碎影里,同一种远景自眉心升腾
你的第二颗纽扣,我的泊光之处
呼吸轻微地将全部词语震碎
暗号绯红:滴嗒,滴嗒,滴嗒
湖心顺势升温,蜜橘汁在指尖发酵
你想谈谈吗?风声变小了
少年跑过,附送一段流动的热
——满春的色彩被搅动。我们急着辨识
那是哪种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