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智泉流韵》特邀作家艾平原创散文《隔 帘 看 门 外》

艾平,笔名中尉,平顶山市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2001年开始发表文章,在《散文选刊》《平顶山日报》《作家报》《小品文选刊》《东方文学》《九头鸟》等十余家报刊,发表散文、诗歌一百余篇(首),曾获当代散文精英奖。现为《智泉流韵》文学平台特邀作家。

   隔 帘 看 门 外

工业园中有株海碗粗的夹竹桃,枝条盘错,缀满粉红色花苞,蕴香曼溢,曳摇起来,树冠如一团绯云。民间传言,夹竹桃乃吉祥花木,是避邪驱魔的灵符,栽于宅院庇佑主人。持异议者说,夹竹桃茎叶具毒性,蚂蚁潜踪,蝶儿不绕其枝,就像鼠类敏于地震波信号。

夹竹桃南10余码处生着棵老柳树,丝条垂落地面,犹似一道背景墙,衬照了夹竹桃红。每天做完业内事,坐于桌前稍息,透过门口竹帘南望,柳色桃韵,逐消了心匣的云气。做小僧不易,既看主持方丈脸色阴晴,还要侍候好各路神仙,不啻翻山越岭苦差。再看庙祝连打坐都法眼微睁,如在针毡座上讨生计,我心便知足——唱班打罗敲鼓的有啥不好。老戏骨常言,不备行头,莫趁台子赶场,抢了角儿风头,搞砸一台戏,那才是献丑了。

大人物看小事呼作大事,关乎脸面;视大事为小事,称作举重若轻。小人物看大事叫不得了,是眼界一线天,井底之蛙。大人物把小人放到手掌上拨弄,小人物自称草民无知;小人物将大人物放到山尖仰视,拿作教育孩子的样板期冀未来;也有个别显贵嚷着回老家种地去,其实他要回归的只是身体,而非灵魂,由于落寞才想打道回乡,一旦失而复得,吱溜一声窜回宝座,哪管老家房倒屋塌?

大自然以真实面目呈现受到青睐,小人物接地气而活得人性四溢,举轻就轻,话农田沧桑,比工资高低,夜市摊上头顶头喝二两小酒,吐露心迹成一快。如我,心空摇曳一柱香,也想摆上烛台,挪空记忆。

2012年夏季的一个雨天,风吼空黯,折枝碎叶卷扬穹窿。上午11时许,我在办公室誊写文稿,忽觉亮光炫目,瞬息天空一声炸响,眼前电灯顿灭,室内一片黢黑。雷鸣过后,我从空气异样的沉闷中,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或许囿于保卫职业的敏感,惊神未定即跑出室外,直奔工区变电站。约行数步,我又突然折回,一把抓起电话急促询问变电站情况,得到无恙信息,方气喘均匀。这时,办公楼廊下挤满了人,个个神色惊诧,指天点地嚷嚷不已。二楼东间办公的高女士,用颤音述说空调起火的当儿,监控员报说,设备出故障,显示器全部黑屏......

院内电子电器设备悉数毁于雷击。据到场的气象人员分析,致祸源为楼前一棵杨树,枝桠搭上办公楼东头房檐角,传感了雷电强大的电流,劈掉檐头,击毁了楼内的电脑、空调、配电柜等。生产车间遭雷电袭击的缘由,是厂房建在坡状地带,高于周围建筑物。又说,此雷为近雷或叫直击雷,一般避雷针难以抗御,幸无人员损伤。看着办公楼头脱落的砖头、水泥块和树枝,大家不禁倒吸口凉气,一边感喟大自然的破坏力,一边庆幸楼体无大毁坏,否则,满楼人休矣。

事后得知,单位附近的村庄、社区都受到不同程度灾害,或然九里山乃市区高地,把雷庭的讯号接收过来。

受雷击小叶杨在修剪中颇费周折,请来的专业伐木工人,几度爬上爬下方才搞定。春来后,这颗树如高挑的淑女,玉立在绿荫过廊一侧,鸟儿依旧打巢其上。招雷而不倒,肤伤自愈,可谓运数使然,亦不乏自身免疫力造化。

曹植曾以高树多悲风自喻命运不济,才高招妒,或有矫情的成分,其胞兄魏文帝曹丕未必那么寡情,逼他写七步诗,无非想敲打这位小弟,别太张狂任性了。贵为一国之君,岂把一儒生当沙子搁眼里?况且曹丕不输文采,也位列魏国文坛首席,乃与父兄平起平坐的主儿。文人拿自己比照周围一切几乎是通病,以敏感心揣度政客更是谬以千里。

曹操舍弃曹植而拿曹丕做接班人,确为明智选择,打心眼里喜欢不等于管理学上的认可,放浪形骸为官者忌,拿笔杆子的手怎能握枪杆子经营江山?曹丕上台后,还是给了曹植机会的,怎奈他心高气傲,自认圈子小,牛大踢不开场子,于是怨气横溢,招致诸多责难。当然打黑枪放山炮的人,不乏蜉蝣撼树者,更少不了作祟的衣鱼虫子。人性丑恶一面,在官场裸露不是什么怪事,被役使者自甘被奴化才悲催。封建文化一直被身处统治地位的士大夫们推崇,概为水老倾向自己一方流,养肥了坑池里的鱼虾,分流给处江湖之远的白丁,他们能乐意吗?权利以失去自由为代价,可有几人把天然心性当回事儿。

曹植以诗人秉性驭车官道,不碰南墙才怪哩。于是只好做他的专职诗人,办文学沙龙泄郁闷。树高乱摇枝,早谢一树花,都怨秋风凉吗?

庄周在阐述生命义理时,讲了两个故事:伐木工人放弃不适于匠用的一棵大树,而砍了它周围的一般树木;山民宰杀不会叫天的鹅招待客人,却留下另一只能歌的鹅作伴自己。树和鹅的命运截然不同,鹅因无用而丧生,树因无用而保命,人的价值取向决定了存在或灭亡,与优秀或不优秀几乎没有关系。

人欲做事必露锋芒,芒刺他人眼,落不到好上,即使不计命舛,闯关破阵,也不等于能做成事。欲做事无虞,忖度转换自己角色是谓大学问。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官人比庶人看得透彻,又往往止不住脚步,在蜂拥中酿造践踏的悲剧。庄子思辨的精到在于悟透官场路漫漫,该用时用上,该无用时变无用,保全生命是谓大用。

诸葛亮被读书人膜拜,实羡慕他遇到刘备这样的知音,筑造了君臣楷模神坛,连大才子辛弃疾掰指头数英雄都唏嘘不已。殊不知,他自己不是被同代的刘备们忽视了,而是审时度势的火候不到家。眼力不够产生误判,失了牵引的绳索,在山腰打提溜不甘心,苦吟《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以抒愤。

怀才不遇的歌人,叹毕“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又自比前朝名将廉颇不老,为酬壮志作广告。其精神可嘉,其憨态可掬,至此文人相毕现。换而言之,好诗好词也出在这等次人手里,小家子气怎能孕育出文学冠婴?辛弃疾跌了仕宦跟头,抱得另一个金娃娃回府,可谓得失寸心知,只道站在那个坡头看。

辛弃疾出世晚于曹植近千年,书生意气相通,异趣在于俩人着眼进取上。曹植甘愿舍弃遛鸟逗狗的日子,去平定东吴和西蜀割据势力,在杀伐中立威扬名,飒爽盔缨。辛弃疾目睹南宋小朝廷不作为,老想着再度出征抗金,收复中原失地,把胸中韬略当资源开发。

曹植不甘寂寞,辛弃疾是寂寞不得,园中刺玫与野蔷薇,各有成色。尽管两位文学大师胸臆有别,也都是末路英雄,希望国家统一的心声却一致,民族文化浸润出的人格国风,熠熠生辉。

枝繁叶茂的大树和灵气十足的山鹅,称得上秀林之木和家禽娇子,两者保存下来的轨迹迥异,给人的启迪雷同,这就是到发挥潜能的时候,带给社会长久的福荫和歌声。

一场雨后,门前夹竹桃花瓣叠合,往日隐身的叶儿,露出厚而韧的形体,呈现青绿的娇态。隔帘而望,又是一姿绰约。捡几片光滑油润的碎花,夹在书页间,作今夏的珍藏;或然过了若干年,它枯缩作无影,却在我心播下一粒种子,萌芽于下一个春天,在濛濛细雨里长成一株向阳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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