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在电车上想到埃兹拉·庞德(外一首)
在电车上想到埃兹拉·庞德
在摇晃的电车上,在旁边女人浓重的
狐臭气味中,我突然想到了你;
你的不加修整的头发,你的夸张的
红色领带,出现在我的脑海,“你
是否如我一样,挤过慢腾腾的公共汽车?”
不由自主的,这样的问题被我说出。
街道两旁的景物一点一点进入我的眼睑:
电器商行、快餐馆、钟表店,还有
人行道上的男男女女。在黄昏的灯光下,
一切虚幻如梦,一切犹如海市蜃楼。
你注意过它们?我知道你是有宏伟抱负的人,
希望重新编排历史;我知道你让自己
临驾在世界之上。正因为这样,我
才想到你。但我置身在这座城市,每天
花四个小时挤公共汽车;摇晃的汽车,
大多时候像蹒跚的旧时代的小脚女人,
我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乞求它跑快一些。
“路。地狱的道路也没有它难行!”
我这样说过,但把它说成天堂显然
又太夸张。而且,我不想像你把人群
看作:“黑色枝条上湿漉漉的花朵。”
我也没有写出“二十世纪《迷曲》”的抱负。
在这里,我想到你,实际上是想到了
人与人的不同,才能与才能的差别。
“我会像你一样,热衷于资本的经济学,
像你一样热衷于呆在精神病院里
仍然向人们涛涛不绝的谈论真理吗?”
夏天的一切是愤怒的、疯狂而混乱的火焰。
站立在拥挤的电车里,在摇晃中,
我看见无论是高楼还是矮树,都在燃烧
(当然是幻影)。我看见一个人
怎样带着他的心下坠。而狐臭是真实的,
就像你是真实的一样。它使电车的慢
更慢。“开快一些……,开快一些。”
我心里反复念叨,就像教徒默诵圣经。
1997·9·26
星期天上午,与傅维东拉西扯聊天
不想出门的无聊上午,你就是“抱怨”
先生,说丧气话,议论一两个写诗的
丑女人。而我脑袋里出现的是银行;
它的玻璃旋转大门,钞票在计算器里
快速清点着,整齐地排队。这是市场经济
的宪兵。我知道,我们的历史正在
由它们书写。但你呢?你始终想靠薅刨
成为资产阶级;坐在有壁炉的书房,
喝着苏格兰威士忌,头脑中晃动的
如果不是隋炀帝的后宫,就是周邦彦躲在
床下的风流韵事;再不便是在琵琶的
乐曲声中阅读《昭阳艳史》,直到
傍晚,直到粗手粗脚的保姆送上晚餐。
当然,情况或许还要复杂,因此
你嘀嘀咕咕地讲起了在云南、河南
的经历;放纵的生活,不是你找到它,
而是它迈着改革开放的大步向你冲来。
“我怎么能够闪避?”是啊,就像
在这个国家,政治和经济的联姻,
我们怎么能够闪避?这使我看到你
总是把祖国的每一条大街看作秦淮河,
把我们的城市看作是乱轰轰的客厅
(当然,它不是普鲁塔斯克的客厅)。
于是我看见,在生意场上,你就像
一头发情的公牛左冲右闯,把大哥大
当作突围的工具。而我呢?啊!我,
我只想成为“二流时代的二流诗人。”
艾略特先生的社会主义同行。写别人
“看不懂”的诗。因为你知道的,
真正的艾略特先生已经在《四个四重奏》
的伴奏中去了天堂。而在这里,幻想
太多,就会像枪失去准星。充实
比无聊更让人茫然,成为发牢骚的主题。
1997·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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