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街的记忆》之六:守财奴刘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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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里的首户当推刘甫记(刘聋子)。山镇周边几十里都有他的田产。每年收课三、四千担。他在街上开有粮行、榨房等,拥有八架榨筒。他还有大量房产,其中一处,解放后曾作为学校和区公所驻地(现供销社老家属区)。
刘甫记个子很高,是个聋子,说话也结结巴巴,吐词不清。可从没有哪个镇上人小看他。他既勤劳又能吃苦,算计也非常精到,具有极灵活的经营头脑,是个致富能手。只是一生视钱财为命,吝啬无比,是葛郎台式的人物。他手里只要有一分铜钱,就要买一块田,置一份房产。镇上有:“北有刘西伯(系宜都松木坪首户,大地主,开有煤矿),南有刘甫记”之说。
他常年在自己开设的榨房里和榨匠师付们一道,从凌晨二三点钟开始,就和他们一起炒木籽(乌柏)、炒菜籽、退桐子壳,舂兑打榨。当他光着上身,赤着臂膀,汗流浃背地紧握撞杆、口中大声“哼哈”着猛力向榨筒撞击时,活脱脱一个榨匠师傅,哪里还有半点老板的模样呢?他身上总是油渍渍的,散发出一股菜籽油、皮油、桐油的混合味。
刘甫记常年穿的就是吊灰长布衫,天冷时,腰中还系一根草绳子。脚上趿垃着一双破布鞋。家中妻儿和儿媳仅有的几件好点的衣服,也只是逢年过节、走亲戚时穿穿,回家后,赶紧脱下,锁进箱子里,下次再用。
在吃的方面,他也是从不讲究,长年累月,和长工们一样。吃糙米饭,很少吃肉食。虽然自己家就开着榨房,碗中的白菜萝卜也是少见油星。
刚解放不久,当他看到自己的田产房产浮财被贫苦群众分发一空后,便也来煮熟米饭吃时,他婆婆子说“老汉子,你咧吃迟哒呢,早点吃就好哒。”
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是个哑巴。大儿媳生了个胖儿子,真是长得漂漂亮亮,乖乖溜溜,人见人爱。当小孙子长到六岁时,被人抱了“金罗汉”(绑票)大儿媳也一道被掠去。绑匪捎话来,要家人用光洋来取人。他们狠心地将小孩倒提着往深潭里按,让孩子喝上几口水后,又将孩子往上提一提,如此反复,直呛得孩子奄奄一息,命悬一旦。但绑匪们毫不心慈手软,只等其家人拿银子来换命。刘甫记却毫不伤感,大言不惭地说:“咧好哒个取人上呢,媳妇可以再接一个,孙娃子也还可以再生一个。”当绑匪听说主人仍不为所动而一毛不拔时,便恼羞成怒杀死了女人,并凶残地将小孩按入水中,活活地淹死。
后来连土匪也惊愕世上竟有如此爱财之人!他们放言:“他连亲血脉的孙子都不要了,还配做什么人?此人不可留!”这些杀人越货,心狠手毒的亡命之徒们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他们要搞刘甫记的“行事”。准备先杀人,然后再夺其家产。未曾想,此话讲过不久,共产党就将天下翻了个底朝天。土匪的话,成了“过后雨——不得谷”。
刘甫记的大儿子叫刘子玉,他吃喝嫖赌、抽鸦片,样样都来,解放不久就病死在牢中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他小哑巴儿子及唯一的孙子也在贫病交加中先后死去。
刘甫记勤俭一生,挣下万贯家产,家大业大,富甲一方,自己却没享半天福。空忙一生,为他人做嫁衣裳。家虽富贵,却少子嗣,成了绝户。真是“发人不发财,发财不发人”啊!
当刘甫记油枯灯尽、行将就木之时,将孙子叫到床前:哪里曾是刘家的田地,哪里曾是刘家的房屋,一一交待清楚。痴想孙辈能收回刘家的财产。
他死后,亲戚及邻里找了几块木板,草草钉了简易的棺材便下葬了。因他个子太长,两只脚还伸在外面呢。招待“八大金刚”时,每人只吃了一碗藕叶子饭。
刘甫记——这个刘家场的首富和红楼梦里的王熙风一样(用草席包裹)“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成了他人生的最后注脚。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本文所记述的罗海珊、魏毓芳、罗厚群、张海如、刘甫记都是刘家场老街里的名人,是一条老街的记忆。
老街的繁盛已经远去,老街的喧嚣也已沉寂。当前尘往事皆成过眼云烟、曲终人散时,其中况味,谁能品知?只能发出深深的叹息……(完)
刘家场夜色(杨祖明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