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学谦：家乡有棵老槐树

生在白水，是我最值得骄傲的事情。究其原因，一是家乡是仓颉故里，文祖之乡。而自己也算半个文人。二是酒圣杜康也出在这里，自己虽不能喝酒，但却痴于看别人喝酒，并酩酊大醉。三是家乡有棵天下第一槐。这是我常常给朋友说的一句话，熟与不熟，远或者近，见面就说，离别也说，反正说来说去总要让他记住，白水有棵天下第一槐，槐树就生在白水县林皋镇古槐村（原为云台乡冯家山村的），古槐向北十五里就是云台山，山里有货郎担山的奇景，有杨家将出征北番时的石门，有神奇的马刨泉……

若是能激起别人的兴趣，问要怎么去，我就更加欣慰了。人们常常说我们西北乡人是山里人，言辞间总露出一些轻视。现在好了，县上开发“两山一湖”风景区，我们村因山（云台山）因树（天下第一槐）得福，纳入了景区之内，一条宽阔的柏油路，从林皋湖环湖公路平坦坦地直抵云台山，家乡立马高大上起来，也似乎就在眼前了。在去云台山的半路，过了白石河，再前行三五里就能看到一个三岔路口，从古槐村路口上坡，顺路而行，分分钟钟就可看见。

现在再看我们村，确实是个好地方。好就因为有这棵老得不成样子的天下第一槐。说实话，天下第一槐并不是我们乐意的叫法，只是它太大太美了，名至实归而已。这槐树高20米左右，树茎粗壮，皮如鱼鳞，十二人才可合围，树茎中间空空如洞，可容六人同时合影留念，洞内根茎叠生，如嶙峋怪石。我常写诗“树比村大”，确实夸张，但树冠大得惊人，覆地面积应在600平米以上。树体向上有龙腾之势，人们称作“古槐飞龙”。仰观树顶，枝繁叶茂，从中心向四周扩散而生，铺满天空，像是孔雀开屏，我常忍不住地赞叹“真是槐中之王也”。但这样的称呼，我只在心里偷偷地想想，村里人是不允许这么叫的，大家都叫亲切地称它“老槐树”，那感觉就像说“老爷爷”“老祖宗”一样。“走，到老槐树底下歇凉去！”“走，到老槐树下边把这事说道说道!”“走，到老槐树底下听信去！”“走，到老槐树底下选村长去！”“去，把这红布绑到老槐树上去”“去，到老槐树底下取镜头走”……凡此种种，每天总能听到十数八句，其实说老槐树已经成了乡亲们的口头禅，烙进了大家的生命基因里。正所谓，敬若祖宗，爱若小儿。

老槐树生长于白水，不仅是家乡之福，更是白水之福，与白水的地名还有些渊源。据说，在云台山北有一座云雾山，山中有一清泉从半山直直泻下，水拍石壁，激起滴滴水珠，莹白如玉，所以起名白水泉，所形成的河流叫白水河，白水因此河而得名。白水泉边曾住一美女，叫东宫娘娘，因常年受此甘泉孕育，生得貌美如仙，被黄帝发现，迎娶为妃子。迎娶时，两人共同在这里栽下一棵国槐，既为爱情的见证，又为东宫娘娘乡愁的寄托。老槐树更是与仓颉庙中的柏抱槐，轩辕黄帝庙中的黄帝手植柏，一脉相承，遥相呼应的。村中人为呵护老槐树，在距树30多米处挖了一口井，此井现在已完全被覆盖，但是我小时候对着井口大喊大叫的情景还记忆犹新。井旁边曾经有一石碑记载了挖井之事，我近日询问我的六伯父，他竟然对碑上内容耳熟能详：井为明朝万历十三年4月24日挖掘，距今已有431年，井主姓何，井匠为靳应武，石匠为石傲，井深近百米，搅水要三个人同时操作才可完成。井水纯正甘甜，可口清爽。有树的呵护，有井水的滋润，我们这里自古出美女，但这美女多外嫁他地，就急坏了村中的一群男人。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做梦能娶到一个怎样的妻子。这也可能和爱在槐树上睡觉有关，凡碰到的中意的美女都要幻想一番，总想着能在老槐树下谈情说爱，私定终身，但都事与愿违。直至碰到我家英子，才大为惊奇，算是梦中所遇先前从未见过的唯一一人了，也终于在老槐树底下完成了夙愿。现在村中但凡有婚庆喜事，都要给老槐树搭一红色被面以示吉利和祝福。

家乡有这棵老槐树，我确实是应该沾沾自喜的。但是当我看到李康美老师的《两棵奇树》时，我的这种沾沾自喜突然消失了。

李康美先生说：一条公路与它擦肩而过……一个（老槐树）想清静却车轮滚滚……。是啊，李康美先生告诉我们的是，老槐树其实一直在做的是一棵道旁树的角色。这是多么平凡而又卑微的事业啊，我心中的王者之树似乎一下子渺小起来。但是转念一想，老槐树即使是一棵道旁树，也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称职的道旁树了。它在立夏前后就会冒出一撮一撮嫩绿如新的枝叶，青翠欲滴，如同返老还童，让人马上忘记路上的疲惫，重整心情，再度出发。酷暑中，它如巨伞一样遮起一块荫凉，变成孩子们的乐园和村中自由的集市。春冬时节，绿叶落尽，凸现沧桑与挺拔，借一缕阳光，乡亲们把饭端到树下，有时品论时事，有时闲聊家长。它的博大与壮丽，更使它与村中的发展息息相关、难分难舍。30年前，就是在这里，一株株苹果树苗分发到了农民手中，农民变成了果农，靠苹果一家家摆脱了贫困。2014年的春节，还是在这里，县摄影协会为全村近百户300余人在老槐树下留下了珍贵的合影。2016年5月11日，更是在这里，著名画家刘文西在古槐树下不停赞叹“每个角度都漂亮，画不够”，推掉已定好的午饭，在六伯家草草吃碗面后，从中午一直画到下午，为老槐树绘制了四幅图画，还特意与村中的老人一一合影。还有在不远的将来，定会在这里，在“两山一湖风景区”的整体推进下，老槐树定能为村人带来更加殷实的生活……

是啊，老槐树一直在用王者的身段，做着平凡的事业，却做出了不凡的成绩，这的确是我们应该无限钦佩的事情。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显示出了老槐树无法想象的魅力！我们不能感叹自己的平庸，只要把这种平庸活成一种精彩，变成一道风景，就会变得不再平凡。或者说，我们只有做好了每一个卑微的事情，守好了每一个平凡的岗位，我们才能像老槐树一样最终树立起王者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