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弟子出山记

一进入五月，空气就开始变得燥热起来，一如此时的江湖，正有大事在发酵和酝酿着。田间里的麦子鼓足了劲头，渴望能从曝晒的阳光汲取更多的能力，让籽粒饱满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江湖各大门派会对本门弟子进行一次大比武，除了检验他们的武功修为以外，也对他们的武德和品行进行一次全面的考验，品学兼优者才有机会离开师门，下山闯荡。不论是像少林、武当这样享誉武林的名门正派，还是诸如巨鲸帮、海沙派这样偏居一隅的地方小派，都不敢轻易放弟子出山，他们必须维护本门的声誉。离开了师门，进入了江湖，这些弟子代表的就是本派，一招一式都是本门的脸面。江湖就是一块灵验的试金石，是骡子是马，一溜就知道了。作为开宗立派，或是执教一方的老师父们，自然懂得这一道理。他们行走过江湖的路，穿梭过江湖的桥，知道没有真本事很难闯荡江湖。有太多的人等着看你从马上跌落，也有太多的人等着扇你一个耳光。不让考核不通过的弟子离开，既是避免有损本门声誉，也是保护弟子不被江湖的风波危及。

弟子们也都知道这次检验，从一开始入门就心知肚明。师父不止一次地跟他们讲起，而且这一规定也被明确地写进了门规，成为了江湖上通行的范例。有时候，不论规定出台得有多明确，条文设定得有多清晰，到了执行的时候总会有些走样。有些弟子从一入门开始，就严格恪守门规，兢兢业业学艺，勤勤恳恳修行，经年累月的坚持，自然让此时的他们有了今非昔比的变化，想来通过师门检验，顺利出山是不成问题的。而有些弟子则讨滑取巧，贪图安逸，自知水平不高，能力不济，怕是难以通过检验，开始整日惴惴不安。但无论如何，所有弟子都不敢懈怠，“临阵磨枪”虽然一定能起多大作用，但至少能带来些许的心理安慰。大家都想下山，有人迫切希望在更大的舞台上大展身手，在武林中扬名立万；有人则是厌倦了师门学艺的日子，想要换一种生活。再者，这样的检验本身就是一种对弟子能力的考核，谁都不愿意主动或被动认怂。

据说有的门派要求不严，出山考核难度不大，也许这样的本派本身在江湖上声誉就不高，师门里有没有太多拿得出手的武功绝技来供弟子们学习，早巴不得把只学到“一技”之长的弟子“赶”出师门，让他们自己在江湖的大潮里摸爬滚打，自生自灭。而有些门派却恰恰相反，他们决不允许学艺不精的弟子下山，因为出去后的境遇，代表的是师门的脸面。这次大检验，决不允许半吊子弟子蒙混过关。四五名本门高手轮番上阵，用自己所擅长的招式，来检验各个弟子的真才实学。虽然韩愈《师说》有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弟子们在过招时露出的每一处破绽，都难逃他们的法眼。然后，他们会马上抓住这些破绽，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弟子们发起攻击，让他们身受重伤。但这次的过招是为了检验，而比武也会点到即止。师父们会把弟子出现的问题一一告知于他们，对于那些表现稍好、失误较少的弟子，他们也是抱着宽容的态度，允许他们下山。而那些武艺平平，表现较差，数招之内就被师父们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学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多半要挂掉，只能在苦练一年，跟着师弟师妹们一起参加明年的考验。倘若不行落得如此下场，确实颇有几分可悲！

各门各派自有各自的沿袭，考验也有各自的传统。很多门派会要求弟子在别的门派高手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功夫，只是展示，并不与其他门派的弟子过招，其他门派的高手就根据该弟子的表现来给他指点一二，提出改进的意见。这些别派高手多与自己师父辈分相近，他们手中有一票能决定弟子表现是否合格，属于外界专家。本门派对外界专家的态度还是很重视的，他们如果说“该弟子水平不行”，那么这名弟子就悲剧了，直接取消参加本门今年的下山考验资格。不过，外界专家一般谨言慎行，只要被测弟子水平没有差到然他无法忍受，一般不会乱用自己的否决权。毕竟否定弟子，其实也是打师父的脸，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而有些门派为了表示对本门弟子下山考核的重视，也会把别派高手请到本派，和本派高手一起，参加对弟子们的测验。虽然在考核现场，他们也会与弟子们过招，但多是虚招，真刀真枪的招式还是会留给本门高手来施展。有时候，就是来捧个场，撑个台面。

但无论如何，待测弟子们都是不敢掉以轻心的。他们多次检验自己的武功招式，是否施展的不够纯熟，是否存在各种漏洞，角度有没有把握好，力道用得是否合适，够不够火候。他们在上场之前，早就打听好了到时候跟自己过招的都有那些师叔师伯，那些本派高手，他们都有那些成名绝技，又有那些偏好，争取能在武功上见招拆招，在心思上投其所好。真正的考核考试了，有的人踌躇满志，施展数年所学，呈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得到师父们的一致好评，心中暗自称奇，满是赞许。放这些弟子下山，他们心里是有一百个放心的。而有些弟子，心里发虚，两脚发软，两眼迷离，破绽百出，硬撑着参加完了考核，把命运交给师父们来裁决。幸运的弟子最终得到了老师的仁慈，不幸的弟子只能忍受命运的嘲讽。

门有门规，进了门，再迈出去，总是要留下见证的。不管待在师门的几年里，门槛是变高了，还是变低了，这一步都是要迈的，然后带着一些东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