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诗歌总集》027 / “另一个,同一个”之
![](http://n4.ikafan.com/assetsj/blank.gif)
![](http://n4.ikafan.com/assetsj/blank.gif)
《另一个,同一个》(1964)
断片
一把剑,
一把在黎明的寒冷中铸造的剑,
一把剑,剑上的鲁讷文
无人可以漠视也无人可以完全破解,
一把来自波罗的海的剑,将在诺森布里亚得到赞颂,
一把剑,诗人们
要将它等同于冰与火,
一把剑,将由一个国王交给下一个
又由这个国王交给一个梦,
一把剑,它将忠诚
直到命运早已知道的一个时辰,
一把要将战场照亮的剑。
一把剑,持剑的手
将领导这美丽的战斗,人类的网罗,
一把剑,持剑的手
将染红狼的牙齿
和乌鸦残酷无情的喙,
一把剑,持剑的手
将挥霍血红色的金子,
一把剑,持剑的手
将在黄金的床榻上杀死毒蛇,
一把剑,持剑的手
将获得一个王国又失去一个王国,
一把剑,持剑的手
将把枪矛的树林掀翻。
一把要握在贝奥武甫手中的剑。
致约克大教堂[1]的一把剑
它的黑铁里长留着那个硬汉,
今日行星的尘埃,他曾在
狂暴海洋与破碎大地的战争里
挥舞它抵御死亡而终归徒劳。
死亡也是徒劳。这里就是那个
白色的野蛮人,来自挪威,
为史诗般的命运所驱策;
他的剑如今是他的形象与姓名。[2]
虽有漫长的死亡与他的放逐,
暴戾的手仍按着那件铁器
而我是影中之影面对着那武士,
他的阴影在这里。我是一个刹那
刹那乃是灰烬,并非钻石,
而唯有往昔才真正确凿无疑。
[1] York Minster,英格兰约克城(York)里的大教堂。
[2] “形象”在2012年版《博尔赫斯诗歌总集》中为“标志”。
致一位撒克森诗人
你的肉身,如今是崩散与尘土
曾像我们的一样在大地上留下重量,
你的双眼曾望见太阳,那颗著名的星辰,
你并不居住在严酷的往昔
而是在无穷无尽的当今,
在时间的极点与令人晕眩的顶峰,
你曾在你的庙宇中听见
史诗那古老嗓音的召唤,
你曾把词语编织,
你曾颂唱过布鲁南堡[1]的凯旋
但没有将它归功于主
而是归功于你的国王的剑,
你曾怀着凶暴的欢乐来赞颂,
维京人的耻辱,
鹰与乌鸦的盛宴,
你曾在战争的颂歌里召集
这个族裔惯常的比喻,
你曾在一个没有历史的时代里
在当下看见过往日
也在布鲁南堡的汗与血中看见
一面古代黎明的镜子,
你如此深爱你的英格兰
却不曾为它命名,
如今你不是别的只是一些词语
由日尔曼学研究者加以批注。
如今你不是别的而只是我的声音
当它唤醒你黑铁的词语。
我请求我的众神或时间的总和
让我的日子配得上遗忘,
我的名字该是无人,像尤利西斯的名字,
但是请让某一首诗长存
在那个适于记忆的黑夜里
或是在人类的早晨。
[1] Brunanburh,公元937年英格兰王埃特尔斯坦(Aethelstan,约893-939)与其弟爱德蒙(Edmund I,922-946)在此击败都柏林王奥拉夫·古特夫里特松(Olaf Guthfrithsson,?-941)率领的北欧、苏格兰与爱尔兰联军,其确切地点并无定论。
斯诺里·斯图尔卢松[1]
(1179-1241)
你,曾把一个冰与火的
神话留给后辈的记忆的人,
你,确定了你海盗与野蛮的[2]
血族那凶暴的光荣的人,
在一个刀剑林立的傍晚
骇然感觉到你可悲的肉体
发抖了。在这没有明天的傍晚
你获悉你是一个懦夫。
冰岛的夜色里,咸味的
风暴掀动着大海。你的住所
已被包围。你畅饮至酒渣的是
永难遗忘的耻辱。在你
苍白的头颅之上刀剑落下
就像多少次它在你的书中落下。
[1] Snorri Sturluson,冰岛历史学家,诗人,政治家,神话集《小埃达》(Snorra Edda)与散文体史诗《挪威王列传》(Heimskringla)的作者,两次当选冰岛议会的宣法者(lögmaður),1241年秋在冰岛西部雷克霍特(Reykholt)的住所中被冰岛酋长吉瑟(Gissur Þorvaldsson,1208-1268)率众击杀。
[2] “海盗与野蛮的” 在2012年版《博尔赫斯诗歌总集》中为“黑铁与豪迈的”。
致卡尔十二世[1]
草原上的维京人,瑞典的
卡尔十二世,你完成了
你神圣的祖先奥丁的进军,
自北至南,而令你快乐的乃是
将人们的记忆转化为诗章的
功绩,是尘世的会战,
难以忍受的霰弹之恐怖,
坚强的刀剑和流血的光荣。
你知道征服或者被征服
都是一种漠然的机遇的脸相,
没有别的美德,除了勇敢
而大理石最终仅仅是遗忘。
你寒冷地燃烧,比沙漠更孤独;
无人企及你的灵魂而你也已死去。
[1] Carlos XII(1682-1718),瑞典国王(1697-1718)。
伊曼努埃尔·斯威登堡
比别人更高大,这个人
在远方,在芸芸众生间行走;
偶尔召唤天使,叫出他们
秘密的名字。他看见
尘世的眼睛看不见的事物:
炽烈的几何学,上帝的
水晶之巨构和阴曹地府里
淫乐的污浊汇成的旋涡。
他知道,天堂与地狱是在
你的灵魂与它们的神话之中;
像那位希腊人,他知道
时间的日月乃是永恒的镜子。
他用贫乏的拉丁语记录着
没有何故与何时的最后事物。
约纳桑·爱德华[1]
(1703-1758)
远离了城市,远离了广场的
喧嚣和作为变化的时间,
爱德华,如今已是永恒,梦见
并迈入黄金之树林的阴影。
今天也是明天和昨天。没有一件
上帝的造物在这宁静的世上
不曾神秘地将他抬举,
无论是傍晚的还是月色的黄金。
他欣然想到世界是暴怒的
一件永恒的工具,渴望中的
天堂只为少数人而建造
而地狱则属于几乎所有人。
在这团乱麻的最中心是另一个
囚徒,那只名叫上帝的蜘蛛。
[1] Jonathan Edwards,美国基督教传道者,神学家。
爱默生
那位身形高大的美国绅士
合上这卷蒙田,出门去寻找
另一种毫不逊色的快乐
走进此刻让原野升华的暝色。
他迈向深邃的西方与它的斜坡,
迈向那道落日熔金的边界,
穿过田野,就像此刻
穿过这首诗的作者的记忆。
他想到:我读完了重要的书籍
又另写了一些,晦暗的遗忘
不会抹去它们。一个神允诺了我
凡人可以知晓的一切。
整个大陆传扬着我的名字;
我从未生活过。我愿是另一个人。
陈东飚 / 翻译及其他
frankcdb.wordpress.com
facebook.com/frankcdb1108
twitter.com/frankcdb1108
matters.news/@frankcd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