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燕 | 四季有清欢（散文）
人间四季有清欢，澄澈眸中不留尘。
——题记
春风
春风，是一把钥匙。
沉睡一冬的泥土，是僵硬的，冷漠的，春风轻轻一吹，如一把钥匙，投进泥土的锁孔。僵直冷硬的土地睁开惺忪的眼皮，寡淡的眸光与春风轻轻对接的刹那，有隐约的暖流涌进土块的心田。被冰冷以待了整整一个季节的土地，就这样醒来在春风投进锁孔的一刹那。
泥土醒来，拉动了小草的纤维，是谁，动了僵黄的草根？草儿挑起沉重的眼皮，是什么，在它睁眼的刹那，趁隙而入？是春风啊，它是一把钥匙，投进草根干枯的内心，搅动它已一潭死水的心灵。不情愿之间，小草慢慢转绿，绿得闪了自己的眼后，它再注视这个还来不及打量的世界，一切竟是欣欣然含笑的模样，它来了精神，用力向上张望，却迎来春风的拂面而过。心底那层抗拒和坚硬，被春风这把锁钥，不知不觉全打开。
土地与绿植的苏醒，那泥土里静静的心跳声，那草叶相触时悄悄的呼吸声，那万事万物的脉搏跳动声，让河里闷声不响的河水也感觉到了心中的情绪在荡漾，毕竟已经沉闷了几个月之久了。是什么，让它的肌肤一阵颤动？是谁，掠过它清冷的皮肤？是何物，拂过它许久不再化妆的面庞？这一颤，这一掠，这一拂，就把它的冰面给颤碎了，把它的冰面给掠柔了，把它的冰面给拂暖了。是吹过来的春风啊，听，这风正给予它一声明确无误招呼，春风是喊它一起来活动腿脚呢！它迎着春风的速度，轻轻巧巧地流动起来，再也不是窒闷的囚禁了，它已重获奔腾的动力。
春风，是有唤醒功能的，它会唤醒沉睡的心灵。
春风，是有开启功能的，它会开启滞涩的思路。
春风，是有软化功能的，它会软化所有僵持的肌理。
难怪袁枚说：“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都是缘于它是一把无形的钥匙啊！它能开启冬的凝固，它能开启思维的停滞，它能开启眼眸的迷蒙。
夏雷
夏雷，是一双眼。
接天莲叶无穷碧时，渭上新蝉声声起时，夏雷开始频频看向这个不再安静的世界。它是一双犀利的眼，再多矫情与掩饰，也迷惑不了它的眼。
夏雷，不但自己要有一双不染纤尘的慧眼，也希望世间万物能看清真相。当乌云密布，黑沉沉压过来的时候，它就努力开辟出一条道路，让人们可以借着光亮看清混沌的一切。
有多少人，不喜欢夏雷的暴躁狂怒，只有它自己知道，它只是借助云体之间、云地之间正负电荷的摩擦，把自己对世界的关切，把自己对众生的提醒，放置于剧烈的气象中，用震耳欲聋、无法回避的声响，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夏雷，是一剂良药，每场雷雨过后，空气中的气体分子在雷电场的作用下，会分离出带负电的负氧离子。被称做“空气的维生素”的负氧离子，对人体健康很有利。模拟雷雨的神奇作用，将负氧离子引入病房，对气喘、烧伤、溃疡以及其他外伤的治疗有促进作用，可以减少细菌和病毒。
夏雷，是一种无污染的能源。雷电一次放电能达１至１０亿焦耳。利用这种巨大的冲击力，可以夯实松软的基地，从而为建筑工程节省大量的能源。利用雷电产生的高温，更可使岩石内的水分膨胀，达到破碎岩石，开采矿石之目的。
夏雷，是一场无偿的恩赐。发生雷电时，大气中的闪电通道可达几千米长，温度极高，有大量的氮和氧化合成二氧化氮。生成的二氧化氮溶解于雨水中，变成浓度不高的硝酸，落入土壤中，又和其他物质化合变成硝石。雷，可以产生农作物所需的氮肥。雷电还爱打击容易导电的物体，利用这一特点，可以为地质勘探人员寻找金属矿床提供线索。
雷，有着那么多了不起的功能，但它只是个不愿自我炫耀的家伙，它从不自傲，剧烈放电之后，就悄悄隐退，把主场让给其他伙伴。多少年来，它背负着不被理解的委屈，甚至多次被人安上骂名，却从不抗争，从不分辩，只是始终如一地做自己。
秋雨
秋雨，是一个渐近符号。
夏已褪去，但曾有的燥热，却终究拂乱了尘世的本心，留下了那么多的喧嚣与浮尘。秋，终是一个太过低调的固执者，它不要夏的热烈，使万物臣服，也不要冬的凛冽，使万物折服。它只要点点滴滴的水到渠成，只要愈来愈近地接近本来的模样。
秋雨，是秋天用来慢慢浸染万物，回归初心的唯一手段，却也是终极方式。
秋天的雨，不似春雨的绵延不绝，不似夏雨的滂沱而至，不似冬雨的寒彻筋骨。它，轻轻淡淡的，它，不疾不徐的， 它只想默默地、隐隐地，掸干净夏的飞浮四躁。
秋雨，一点点地洗刷掉光怪陆离的隐射，让一切静默下来，安宁下来。每一滴雨，都带来一个回归宁静的灵魂。陆游说：“晚窗又听萧萧雨，一点昏灯相对愁。秋气萧萧暑已归，晚云更送雨霏微。”
是的，夏的狂热，夏的自得，终要靠一双温柔的手，慢慢抚去，抚去那血脉里的躁动，抚去那眼眸里的迷失。秋雨，一遍遍地洗刷，一遍遍地浸润。
常常觉得，世界上，最长久的力量，不是电闪雷鸣，不是激情四射，不是波澜壮阔，不是壮怀激烈，最长久的，常常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常常是最温和的，温和到已经成为你日常的一部分。
有人喜欢春花的浪漫，夏花的妖娆，冬梅的坚毅，可是我，更喜欢秋日里静静聆听秋雨呢喃的残荷，更喜欢树根下秋雨打落后匍匐于地的落红，它们的枯落与衰败里，酝酿着下一次重生的线索，埋伏着对这一生闪耀过的岁月的反思。
秋雨，是会思索的，在它的滴落里，会重现春的期盼，夏的生长，会预告冬的收藏。被秋雨润湿过的心灵，有时也会具备这种随时回首、即时警醒、及时反思。从这个角度来说，秋雨和那善感的心一样，也是带着痛与思的存在吧。
秋雨，是会感恩的，在它对春与夏的回望里，有着对它们的眷恋与不舍，但又不愿让自己变成它们的翻版。它的感恩，是静悄悄地藏在心里的，有了这层感恩，它滴落于万物的过程，显得格外温柔，要把这份情感惠泽于大地。
秋雨，是带着叛逆情绪的，在它逐渐转凉的气候里，它要扭转那些热情得过了火失去了本来面目的东西，它一点点、一滴滴地冷下去，让世界的火热温度也降下去，让凉起来的温度，给反思加一道客观而冷静的智慧，不至于失去该有的审慎。
秋雨，是把自己当做过渡的桥梁的，在夏的热与冬的寒之间，它要当一个渐进符号，做一个传递者。它为将要到来的冬天埋下伏笔，使尘世不至于在隆冬来临时措手不及。为此，它宁可被白居易埋怨：“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
秋雨，发生过的，就从不后悔，它去年是这样在火与冰之间穿梭，今年依然遵循去年的节律，它还会一如既往地做一个温和派，不求火样的热情，不求冰样的冷酷，它只静静地做自己。它只是一个渐进符号，可以无限接近，无法最终达到，靠近夏的时候，它无法像夏那样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靠近冬的时候，它无法心若坚冰似的冷却众生，它的作用，只是慢慢靠近，默默传递，悄悄温和……
冬雪
冬雪，是一个落地的标点符号。
寒风凛冽时，冬雪飘然而至。它小心翼翼地降临人间，把一切美好的事物，悄悄覆盖，给它们一件晶莹的外衣。经历了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世界，值得它把一切好好珍藏。张义方说：“恰当岁日纷纷落，天宝瑶花助物华。”冬雪，是对一年的遥遥回顾与满满生成。冬雪的收藏，浓缩在落地的一个个感叹号里。
害虫想要作妖时，冬雪毫不犹豫从高空跃下，它要把一切坏的企图，镇压在冰天雪地之中。它用自己并不庞大的身躯，按压住坏家伙们的坏念头，把一切污秽与丑陋，冷冷埋葬。它把埋葬的时间拉得很长，直到它自己的洁净无瑕的身体不再洁白，也毫不犹豫。有时，因为时间被拉成了长跑线，它自己也在极寒的气候下，冻僵了，可是它从不退缩。
人与动物的脚步踩过冬雪的身体，在世界上留下了一串串的省略号……
足够久了以后，它慢慢放弃僵持，自己悄悄融化，把覆盖住的丑陋的事物，慢慢清洗，洗净铅华之后，所有的脏丑与污浊，随着它的隐退而消逝。最后，它化为虚无，整个世界干干净净，它好像从不存在……
但人们的心里，总有一个坚定的感叹号，一串余味悠长的省略号……
四季有清欢，心间不留尘。当眼睛足够干净，当内心足够澄明，我们也能如四季的风、雷、雨、雪一般，无欲则刚。
-End--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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