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丨小说连载2

《红雪》小说连载2

作者：韩振美  编辑：月影无痕

      转变是始于十二岁那年，被艾雪妈妈憎恨了十几年的爷爷去世了，随后，非常疼爱艾雪的奶奶也抑郁而终。也是那一年，艾雪的妈妈终于通过各种办法办妥了回北京的手续，全家只有妈妈开心，不善言辞的爸爸不敢表达反对，艾雪作为妈妈眼里的小孩子不能表示反对。回到北京后，艾雪的姥姥家只有三间北房，两间偏房，她的舅舅一家占去两间北房，她姥姥姥爷占一间北房，一间偏房做公用的厨房，他们一家三口只好挤在姥姥家原来放杂物的一间小偏房里。时过境迁，一切跟艾雪妈妈记忆中的那个北京已不一样了，文化不高的艾雪妈妈只能零零碎碎的打工，而艾雪那只会种地的爸爸就只能去蹬人力三轮拉游客胡同游，他又嘴笨，所以做的也不顺。因为家里凭空来了这么三个人，舅妈就担心她一家将来拆迁时会分走房产，所以天天不开心，吊脸子给她一家看，要么就指桑骂槐说难听的话给她一家听。艾雪妈妈不敢跟嫂子争吵，只能把气往艾雪和她爸爸身上撒，家里再也没有了在东北时的那种平静，而是充斥着争吵与焦躁。

       不善言辞的艾雪爸爸开始酗酒，大量的喝那种廉价的高度白酒，天天醉熏熏的，艾雪天天都看到妈妈红着眼扠着腰儿恨恨的咒骂爸爸怎么不一下子喝死。在这蔽仄的环境里，艾雪想念那个东北有很大很大院子的家，面对不熟悉的姥姥姥爷，她想念已经故去的给了她万千宠爱的爷爷奶奶。面对现在每天借酒浇愁的爸爸，她想念那个在老家生龙活虎的打野兔打狍子的爸爸。艾雪很想哭但是又不敢哭，每次哭，她妈妈就会把她们艾家的人一个一个骂一遍，包括她的亲生女儿，她也是恨恨连声。她恨那个毁了她的年月，恨她死去的公公自私，不肯推荐她回城，她恨她丈夫无能，她恨艾雪把她栓在了她木讷的丈夫身边，她恨这个家让她在嫂子面前不能扬眉吐气……有时，艾雪不出声掉眼泪，艾雪妈甚至抓着艾雪的头发狠狠的打她，爸爸要是在家，会护着艾雪，可是，舅妈和姥姥却只是说艾雪是个东北犟丫头，就知道惹妈妈生气，太不懂事。慢慢的，艾雪不再想哭泣，她选择了漠视与冰冷的对抗，每次，她妈妈要开腔咒骂或是想要诉苦，她都会冷漠的转身就走，她妈妈有时会用不给饭吃来惩罚她的对抗，她满不在乎，直接盯着她妈妈的眼睛丢下一句：有本事你饿死我！

        在学校里的艾雪，成绩不差但也说不上好，她容不进任何一个同学圈子，他们嘲笑她的东北口音，有的顽皮的男生甚至一见她就故意用东北话喊：翠花，上酸菜！她想念东北的伙伴，想念那份冰冷世界里火热的真诚。她也从心里不喜欢城市里长起来的自以为是又小家子气的同学们，她索性封闭起自己，不肯向任何一个人打开自己。

         艾雪十四岁那年的开春儿，那天还透着凛冽的春寒，早上挨了艾雪妈妈骂的爸爸，没吃早饭喝了很多酒，然后歪歪倒倒地出去拉活儿，还没拉上，从胡同里拐出来的时候，撞在了一辆疾驰而来的车上，当场死亡。当时，抱着爸爸骨灰盒的她，一声都哭不出来，所有的痛楚艾雪都咽回了心里，只有十四岁的她甚至在心里觉得爸爸终于解脱了，不必再每天看姥姥，舅妈还有妈妈的脸子，不必再每天听妈妈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他的祖宗八代了。他可以回到那个青山绿水的东北小屯子，跟爷爷爷奶奶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或许，唯一爸爸会遗憾的，就是他再也不能天天跟他的小公主在一起了。

       想到这些，艾雪看着旁边干嚎的妈妈，她冷漠的说：“够了，装的累不累，爸爸死了，赔偿金也不少，你不用再天天骂他无能了！”妈妈一声哭嚎，被生生噎住，毕竟亡者为大，她什么都没说。那次送爸爸回东北，是艾雪最后一次看到记忆中那美好的地方，从那，她说她再也没回去过。

       艾雪妈妈用爸爸的事故赔偿金买了个很小的房子，搬离了那个小偏房，北京的生活总算安顿了下来。爸爸的死，成了艾雪母女间难以拆除的墙，两个本应最亲的人，几乎成了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有时，艾雪会在吃饭的时侯，突然自言自语一句：我爸也不知道吃了没有，他走的那天连口饭都没吃上，那天他一定特别的冷。妈妈只能愣愣地看着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现在，艾雪妈妈开始服软，可是，艾雪却不想也不知道怎么跟妈妈亲近，那种别扭与日俱增。后来，艾雪上了高中，干脆住校不回家。放假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像飞倦了的鸟儿迫不及待的想飞回去，艾雪却害怕回去，她觉得从离开东北她就永远离开了温暖，她的世界在哪儿都是寒冷彻骨。

        上大学后，艾雪看着妈妈因为连年的失落与怨气，再加之劳累的打工日子，明显的比她实际的年龄要老上十多岁。年纪大了，艾雪妈在女儿面前越来越由跋扈变得唯唯诺诺。这种变化，让艾雪在同情以外，更多的是厌烦，就像刚到北京时她哭泣，妈妈所表现出的厌烦。其实，随着年龄增长，艾雪已经渐渐了解了妈妈的那个年月，以及在难以抗拒的命运漩涡里妈妈内心的痛苦挣扎，艾雪在心里已经原谅妈妈了，但是，那堵横在母女之间的墙，她总觉得不知道怎么拆除，于是，她像小时候怕惹妈妈生气一样，用她唯一熟悉的疏远与冷漠来保持一段距离，她认为这样才会保护彼此少一点相伤相害。

         大学毕业后，艾雪来到了现在的单位。说到这里，艾雪叹了口气，她说她想一切从头开始，可是，多年以来对身边每一个人的戒备与刻意疏远，已经成了一种巨大的惯性，使她不知道怎么对别人表达善意。她的心就像一座封锁了多年的城堡，在她想打开时，她才发现她找不到那把能打开的钥匙，于是，她的内心就像一片冰冻了的荒原，别人望而却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让阳光再次照射进去。艾雪说，她很感动刘京这一年多来一直主动陪伴她，让她又感受到了爸爸离开后那种久违了的温暖感觉。刘京轻轻的揽过艾雪的肩，然后双手温柔地捧起艾雪满是泪痕的脸，温柔到像是小心捧护着一片洁白易碎的雪花。刘京深情的凝视着艾雪，说：“雪儿，别怕，以后的路，我陪你走，我会用我的爱，我的温暖把你心中的冰原化成一泓春水……”，艾雪把脸埋在刘京怀里，肩头不住的抖动……

        刘京知道了艾雪的经历后，明白了艾雪表面的冰冷，其实是源于内心的寂寞，刘京也知道，艾雪周末不愿意呆在家里，所以每个周末，刘京都提前想好了陪艾雪去哪儿散心，然后把艾雪约出来。刘京的阳光，慢慢的让艾雪开朗了许多。

         刘京第一次带艾雪回家时，刘京爸妈欣喜万分，老两口收拾卫生，准备吃的，提前张罗了好几天。那天艾雪精心的把自己打扮了一下，刻意穿了件亮色的外套，看起来喜兴些。刘京妈妈一见艾雪喜欢的什么似的。饭间，不断地找话题跟艾雪说，可是，刘京妈总觉得这姑娘好像总是淡淡的，不热络。艾雪走后，刘京妈妈问刘京：：“京京，我怎么觉得人家姑娘不热络呢？到底人家愿不愿意跟你处对象儿啊？”“妈，你别想多了，雪儿就这脾气，她心很好，就是不会跟人虚热闹。”刘京妈妈跟爸爸对视了一眼，妈妈说：“那咱家都是爱说爱笑的，人家姑娘要是有一天进了门儿，人家那么好静，能跟咱们处到一起吗？”“妈，你不了解雪儿，她要是熟悉了，其实很能说的。”刘京妈还想说什么，刘京爸爸看看儿子发光的眼神和脸色，然后冲妈妈丢了个眼色，妈妈垂下了隐隐担忧的脸，没再说什么。

        而刘京去见艾雪妈妈时侯的场景，让刘京真的是终生难忘，那是一种久阴不雨的不透气的感觉，那是刘京从小到大吃得最压抑的一顿饭。吃饭时，艾雪妈妈看着刘京，说：“雪儿爸去的早，我把雪儿带大不容易啊……”艾雪狠狠的瞪了妈妈一眼，妈妈立刻噤了声。然后，艾雪母女虽然极力想显得自然一些，可是却更加显得别扭。看着艾雪妈妈一张愁苦的脸，吃完这顿压抑的饭，刘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跟心爱的雪儿结婚，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见过双方老人，不到半年，刘京跟艾雪就结婚了。说实话，刘京妈不太乐意刘京跟艾雪这么匆忙的结婚，她想让儿子再多处一阵子再说，可是，刘京就想尽快的让雪儿天天在自己身边，自己可以时时陪着她。刘京妈是个开通的人，她还是尊重了儿子的选择。刘京的那些哥们儿也有很多不看好刘京的这个选择的，可是刘京自己铁了心，再好的朋友也不便多说什么。北京的房价一年年的飙高，再买房子不现实，于是，结婚后，刘京跟艾雪就跟刘京父母一起住在原来的那个两居室里。

        婚后最初的日子，对于刘京和艾雪都是无比幸福的，两个人天天一起上下班，真正的双宿双飞。可是，刘京本性上是个好热闹的人，刚结婚时，那帮哥们儿不好意思打扰他俩，可是，时间长了，刘京自己就闷不住了，然后就开始下班后跟哥们儿时不时聚聚，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又太依赖刘京的感情的艾雪就会有些失落，她是恨不得刘京二十四小时跟自己捆在一起的，可是怎么可能呢？就算结了婚，每个人也该有些独立空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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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振美，女，山东潍坊人，现居德州。喜欢读书写作，作品百余篇见于各文学平台。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