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远之境
清晨起来,去小区的院子里跑步,发现昨夜的雨都被土地吸食得一干二净,连坑洼处也不见点滴积水,想来一定是久旱的缘故。这一场及时雨,让大地干瘪的乳房瞬间变得饱满圆润起来了……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大地上的万千植物吸吮雨水的声音,是“滋啵滋啵”或者“吸溜吸溜”的声响吧,就像一个个婴儿眷恋着母亲的乳汁。我走到一株又一株的树木下面去,经过雨水的滋润,它们全部枝叶发亮,每一片叶子都如同婴儿的细嫩手掌,各个掌心都在朝上舒展,迎托着阳光,也迎托着雨露。
这是北方的七月天气,偶尔有雨,时常天晴。我喜欢下雨时候的清凉,也喜欢阳光饱满时的燥热,前者令人觉得安宁,后者让人觉得心安。我时常在细雨霏霏的清晨,一个人打着伞走到雨里面去,去看看万物如何承受了这份恩宠,我也时常在阳光正好的中午,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小憩,听到树叶子哗啦啦的抖动声,也会听到枝头小鸟的高声鸣唱,我在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里,有了想要嗜睡的冲动。
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会偶尔焦躁,经常心烦,间或绝望,这种时候,书是看不下去的,看人也不行,眼睛里像是长了一根根倒钩刺,看别人的不耐烦,也看自己的低沉郁闷,时常会有莫名其妙的想要落泪的情景闪现,忧思人生无奈荒唐,渐次有了一种无法适应的窘迫和苍茫。这样的时候,就更想出去走走了,即使只是在楼下的院子里坐坐,也仿佛将整个身心里的疲惫和不安倾泻掉了,再回身,便有了瞬间的轻松。
院子里栽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这树夹在两栋楼的缝隙处,为了追寻头顶的阳光,便箭一样地疯长,不过三四年的时间,树梢就抵达了四楼的高度,引来临近住户的极其不满,几家人商量了多次,便找人来伐去了梧桐树的腰身,我亲见伐木工人操作的场景,他们骑在树干上,用电锯一点点削去树的旁逸斜出的所有枝桠,只留下一根没有叶子的主干。院子里的树全部被削成了一个模样,鸟雀来了,只能站在那些枝干的断截面处,惊讶地四处瞭望。它们也是奇怪的吧,为这几棵突然变得陌生的树。
我还在等着这些树干爬到我的五楼窗口处,结果,所有的期盼在这一日被彻底的粉碎。我想一探头就触摸到树叶子的文艺情怀被迫击得凌乱不堪。我是多么喜欢窗前有一棵棵的枝叶茂密的树木啊,让我春天可见新叶的丛生,夏天可见叶子的繁茂,秋天可见片片的斑斓,即使冬天到了,满树叶子落尽,然看见那些枝丫也是美的,若是大雪纷飞日,树枝上再落满了雪,我一开窗,就能触手可及,那一定是妙不可言。
那几棵光秃秃的树后来又发出了一堆堆的新叶,新叶很快抽枝,估计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恢复了绿意,只是长到原来的高度还需几年的光景吧。我没来由地断了那些文艺的想法,想要享受绿荫的清凉,还得走到楼下去,走到或近或远的地带去。
这一日,天空阴翳,想必还会有一场雨在酝酿情绪,等时机一到,就会落将下来,雨来雨去,都不曾和任何人打招呼,它们自在随意习惯了,完全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我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等待着这场雨,我知道它会落下来的,落在人一生里的每一场雨都不会缺席,人间本就充满磨难,也充满欢喜,唯有二者的交替循环,才能让人生出热切期盼的心。
我在清晨出发,抵达到正午的阳光中去,也将从正午走向落日黄昏,在这个行走的过程中,我感受着四季的轮回,也感受着人情的冷暖,我忽然就不再迷惘了,也不再彷徨,或许,人生就是这个样子的,让我们一点点得到,再一点点失去,我们只是这场人生的参与者,却不能长久地持有它,我们只是这人间的过客,却不能有丝毫的怠慢。——那么,在这个参与的阶段里,请务必保持微笑,即使我们早已经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