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美文 ‖ 母亲的拐杖
母亲的拐杖
杜钧 ✍ 文
两年前寨上的一户人家女儿出嫁，母亲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硬朗，也像年轻人一样去帮忙。我们家屋后是偏坡，原来是土路，后来为了方便出入，村民把土路硬化成了水泥路。若路上有水，路就有些滑。母亲在回家的时候不小心跌倒了，当时受伤的地方是热的，母亲感觉不到疼痛。回家坐了些时间，母亲就感觉到了疼痛，但她以为是扭伤了肌肉，过些时日就会好。不想一天疼比一天，实在忍受不了，才想起给我打电话。母亲已八十有二，我知道母亲的脾气，不是疼得厉害，忍受不了，她是不轻易给我们打电话的。
她七十多岁的时候从楼上摔下来，把手打骨折了也不给我们说，自己找些土药敷上，如今那只手拿碗都是抖的，完全没有好利索。
听说母亲跌倒受伤了，我和妻子开着车立刻往家赶，把母亲送到县医院，医院马上安排检查，照了片，说是椎九骨折，需要手术。但由于我母亲年纪较大，县医院的医师不敢做，建议送上级医院。二话不说我拉着母亲就往贵阳送，征求了兄弟姊妹的意见，决定往贵阳骨科医院送。在贵阳骨科医院一检查，除了椎九骨折，椎十二也骨折了。如果不及时治疗，有可能瘫痪。就这样母亲就在贵阳骨科医院住了下来，前后住了近一个月的院，总算是能下地走路了，不过她总觉得腰上不够力，需要支撑，谁走在她身边就把谁当做拐杖。我们知道母亲再也不会像跌倒前的一年去北京爬长城，背着手走上去，背着手走下来了。母亲毕竟老了，更何况跌了一跤，健步如飞这个词离母亲远去了，余生再也难回。
我们给母亲买了拐杖，可母亲总是觉得自己还能回到从前，回到跌倒前的状态，母亲把我们给她买的拐杖丢在一边，打着闪手走，我们也希望母亲回到从前，回到年轻时的样子。但是，一切都事与愿违，母亲终究是耄耋之年，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我们劝母亲要服老，母亲说只是感觉胸中有些气不顺，脚下也没有了力气，母亲只能走两三百米，而且每一次都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建议母亲出门还是要拄拐杖，母亲依旧不愿拄拐杖。要命的是母亲由于年龄的缘故，小脑开始萎缩，记忆力开始直线减退，很多的人和事在她的心里开始模糊。母亲也开始变得懒惰了，经常坐在一个地方不动，呆呆地出神。即使想起要走什么地方，也不会想到拐杖，走几步觉得不稳当，才又发觉手里边少了什么，这时她也许是真正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
母亲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常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熟人走到面前也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与母亲交流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老是脱离话题。母亲说得最多的都是过往的事，有些事已经远去多年，甚至有些事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母亲有时一件事情一天要说上好多遍。我也装着第一次听到，听母亲絮叨，不去打断她，由着她说。
大哥家的儿子在凯里打工，国庆节前母亲说要去凯里看大哥家的儿子，我想趁着假期带母亲出去走走也行，也难得她记挂着她的大孙子。临行，我把拐杖递给母亲，母亲拿着平时经常拄的一根竹棍，而把妻子从网上给她买的那根荷瓣脚的拐杖递给我，说这根拐杖她用不着，让我收起来，以后老了自己拄。母亲说话的样子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当时我的心里格登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错觉，母亲在，我们都还觉得自己年轻，其实我们弟兄姊妹六人，除了小弟年近不惑，我们都是知天命或接近知天命的人，大哥甚至是接近花甲，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
生命是如此的匆匆，平时我还真没有怎么去想时光流逝的事情。母亲的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我感觉到时光的无情，让我感觉到青春不再。是啊，我赋闲已经有些日子了，在单位上已经没有具体工作，是货真价实的老人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已经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只要母亲在，我们还觉得我们还是母亲眼里的孩子，在母亲的面前，一直没有长大。我们还是喜欢母亲叫我们的乳名，可是母亲自从摔伤后，跟我变得十分客气，不再叫我的乳名，都是叫我的大名。总是会说给你添累赘了，自己无用之类的话。母亲开始害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跟我们当孩子的时候一样，那时我们是看父母的脸色战战兢兢，现在母亲是看子女的脸色手足无措。不知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句话，如果父母开始看自己的子女的脸色生活，父母是真的老了。原来不以为意，现在深以为然。
年少时难免淘气，父母均是严厉之人。每次做了错事，都害怕回家，害怕回家遭到父母的责罚。我们家窗台上，记忆中父母是放了筋竹条子的，伤不了筋骨，但抽上去红红的血印是有的。做错了事，我们兄弟姊妹都害怕见到父母的脸，总是觉得父母严厉的眼神和板着的面孔，随时都可以给我们来一顿责罚。
如今母亲的眼神有些像我们的小时候，我们不知道母亲在怕些什么，在畏惧些什么。难道我们赡养母亲不应该吗？母亲养育了我们，给了我们生命，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这对于我们弟兄姊妹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恩情。我们感恩都来不及，我们还有选择和挑剔吗？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总爱胡思乱想。近段时间总爱想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的这几十年，回想自己命运，回想父母的艰辛。父母虽然没有把我们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是养育的艰辛无以言表。我希望来生还是父母的孩子，我还是父母老来时最称心的那根拐杖。让父母拄着看花开花谢，看日出日落。